薛尚宫脸色灰败:“蚕儿一旦吃了带水的桑叶就会拉稀,一拉稀多半都会死去,无药可医。”
君婼咬了唇看向摘星,摘星一把揪住她裙摆:“公主,公主莫要伤心,公主不能伤心,是奴婢该死,奴婢听了一位宫女的话,说蚕儿吃早起带露水的桑叶,长得最快,吐出的丝也最好,金黄透明,是奴婢愚蠢……”
君婼手指紧抠着廊柱,看着竹箕中蔫头耷脑的蚕儿,摘星的声音很近,近得有些聒噪,又很远,远得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些守护了近一个月,就快要结茧吐丝的蚕宝宝,都要死了,有的蚕儿身体已迅速萎靡下来,君婼手指挑起一只,蚕儿不若以前一旁攀着她指尖,而是软软得滑了下去。
君婼眼泪成窜滴落下来,皇上在外久候君婼不至,以为她沉迷那些蚕儿,摇头一笑便要离去。
殿内摘星跪着央求君婼不要伤心,采月紧咬了唇,怀疑的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人,锦绣从惊呆中回过神,奔出殿门,一眼瞧见皇上正沿石阶向下,大喊一声道:“不好了,蚕都死了。”
皇上身形顿住,转过身看着她,锦绣福下身去,皇上顾不上理她,疾步上了石阶跑了起来,冲进殿中看向君婼。
君婼喊一声皇上,扑过来一头扎进怀中泪如雨下,皇帝扎着两手往后躲了躲,怕摔着君婼,又忙往前靠了靠,君婼一把抱住他,嚎啕出声。
皇帝手足无措,举着双手任由她抱着,她的泪水滂沱,滴滴落在他胸前团龙绣上,透过锦衣打湿他的心口,令他心绪浮躁,一阵一阵湿热着难受。
缓缓放下两手,依然不知该放在何处,压下心浮气躁努力想了一想,他的神驹追风每狂躁时,他一手抚着马鬃一手抚着耳朵,追风便能安静下来。
一手抚上君婼脖颈,一手捏了捏耳垂,君婼依然嚎啕着,将他越抱越紧,哭着哭着摇了起来:“皇上,蚕宝宝都死了,死了,皇上,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皇上扫一眼竹箕中蚕儿,有的已经僵死,在他眼中只是恶心的虫子,可君婼爱若珍宝,君婼爱若珍宝的蚕儿死了,怎么办?朕也不能令牠们复活。
一眼看到身旁小箕中的饕餮,正欢实扭动着身子,忍着恶心伸出手指,触到绵软冰凉的蚕体,忙缩了回来,怀中君婼哭得更凶,咬了牙闭了眼摸索着,将饕餮捏在手中,唤一声君婼。
君婼听不到,依然在哭,皇上捏住饕餮在她脸上蹭了蹭,君婼哭声顿了一下,皇上忙道:“君婼快瞧瞧,饕餮好好的,饕餮没有生病,也不会死。”
君婼松开皇上,鞠了两手,皇上将饕餮放在她掌心,君婼挂着眼泪笑了一下:“饕餮没有吃带露水的桑叶,饕餮很聪明。”
皇上忙忙点头:“是啊,别哭了,还得照顾饕餮呢,别的蚕儿也不会都死,还会有活着的……”
提起别的蚕儿,君婼眼泪又落了下来,皇上抿一下唇:“饕餮还在君婼掌心,小心别捏死牠。”
君婼小心翼翼捧着停了哭泣,皇上拿过小箕:“牠饿了。”
君婼慌忙将饕餮放了进去,耳边传来沙沙之声,皇上将小箕放在君婼手心,小心说道:“捧好了,别摔着。”
君婼低低嗳了一声,虽依然垂着头,总算不哭了,皇上松一口气,将她护在身后,转身看向殿中众人。
转身间,眼眸中暖意冷却,凝结成冰,带着刺人的锋芒,众人慌忙跪下,郑尚宫声音打颤,简短禀报了始末。
皇上指了指摘星正要发落,袖子被身后的人扯了一下,顿了顿沉声问道:“可能想起那宫女的模样?”
摘星摇了摇头,皇上咬牙道,“就知道你愚蠢,蠢不可及。”身后的人手指头碰一下他的手掌,吸着鼻子说,“摘星是我的人。”
皇帝点点头:“摘星便由公主发落。”
殿门外有人冲了进来,瞧着竹箕中的蚕儿泪眼婆娑:“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
皇帝看一眼竹箕旁梨花带雨的女子,微微侧头看向刚从观稼殿赶过来的铭恩,铭恩小跑步趋前大声道:“皇上,是蓉娘子。”
蓉娘子愣住,心中升起恨意,刚刚在殿门外看得清楚,皇上虽没有抱她,却任由她抱着,将眼泪鼻涕糊在龙袍上,别扭笨拙得哄她不算,竟然,竟然忍着恶心捏起一只蚕,蚕死了,不追究她的罪责,连她的婢女也轻易绕过。
为什么?就因为她生得美?可皇上为皇子时,就常有美人主动献殷勤,后来贵为太子,身边更是美女如云,比她美的大有人在,从未见皇上动过一下眼皮。本以为皇上天生冷情,可他为何会对这公主动容?
再想一想自己,本是名门之后,忍辱与那江湖粗野女子婉婉称姐道妹,来到皇上身边三年多不得眷顾,一直忍着,盼着日久生情,此时方知,皇上对自己见面不识,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谁。
蓉娘子咬了牙跪倒在地:“蚕死事小,君娘子亲蚕失败事大,妾为君娘子求情,请皇上从轻发落。”
她一句话,大殿内陷入静谧,郑尚宫与薛尚宫对视一眼,看向正低头记录的两位典记,刚刚殿内一团乱,蓉娘子一言提醒,都想了起来,君娘子亲蚕失败,依据祖制不能册封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