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圣皇太后一声嗤笑,皇太后趋前几步,唤一声姐姐,皇上瞧见自己嫡亲的母后,眉头皱得更紧,君婼指尖轻点在他掌心,他方没有发作。
皇太后回身看一眼皇上,怯怯说道:“皇上,我想与上圣皇太后话别几句。”
皇上转身离得远了些,君婼站回原地,二人两两相望,望着望着想起众目睽睽,皇上扭过脸与宰辅说话,君婼低头咬了唇。
皇太后瞧着上圣皇太后,突然就笑了,登上舆车坐在上圣皇太后身旁,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你可料到过这一日吗?宸妃又可曾料到?先帝在时,我们三足鼎立,如今这宫中,只剩了我。”
上圣皇太后讶然看着她,看着昔日恭顺怯懦的德妃,双眸迸出吓人的精光,声音里有些难以抑制的亢奋:“你斗不过宸妃,便装病,宸妃将计就计,在你的补药中做文章,令你生不出孩子。”
皇太后说着话笑起来:“其实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先帝多年没有碰过你,就算不下药,你也一样,生不出来。”
上圣皇太后冲着她手臂高高扬起,皇太后挡住她手,嘴角噙着冷笑:“你何德何能入主中宫?我曾问过先帝,先帝笑说最恨外戚专权,而你有个响亮的名头,一品定国公的嫡长女。定国公几代传下来,子孙不争气,你的几个兄弟,没有提拿得起的,是以先帝选中了你。你的几个妹妹,都远离东都,许配给中看不中用的人家。可先帝没料到,你最小的弟弟,戍守边疆履建军功,心底忌惮,便让他战死沙场……”
皇太后说着轻笑出声,上圣皇太后身子抖了起来:“你胡说,先帝与我夫妻多年,结发情深……”
皇太后哎呀一声:“夫妻情深?先帝说你容貌平常,蠢笨不会驭下,这些都罢了,尤其在床笫间,象块木头……”
皇太后因憋着笑,发间木簪颤了起来:“先帝不想碰你,便放任宸妃给你下药,使你身体孱弱,难以消受先帝雨露。”
上圣皇太后额头青筋爆了出来:“你又如何?还不是任由宸妃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皇太后摇头:“她不过表面嚣张,仗着些手段丹药留住先帝,我留住的是先帝的心,先帝有了心事,都愿意跟我说。”
上圣皇太后哈哈一笑:“你的儿子被遣送皇陵,你借此常在先帝面前哀哭,先帝眷顾你,不如说是可怜你。”
皇太后叹口气:“阿麟是真龙天子的命盘,我为了防着宸妃加害,买通了司天监正,捏造出天煞孤星之说,将阿麟送往皇陵,是为了保护他……”
“保护?”上圣皇太后嗤笑道,“对嫡亲的儿子不闻不问,在皇陵险些命丧宦人之手,几次死里逃生只能说命大,若非如此,早成了一缕孤魂。他十二岁进宫,你竟不认得,你忘了,他可没忘。”
“住口。”皇太后阴沉了脸,“是我嫡亲的儿子,是我的血脉,认我只在早晚。”
上圣皇太后哈哈一笑:“不错,我这辈子可怜,你又如何?拿自己儿子换来先帝垂怜,先帝不是昏君,怎么会相信命盘之说,不过是以此为借口,为俭太子除去心腹大患,先帝眼里只有俭太子一个儿子,为何?因为俭太子乃是宸妃所生,就因为独爱宸妃,得知俭太子非亲生后,先帝才会一病不起,宸妃自缢后,先帝才会痛不欲生。”
皇太后笑了:“先帝究竟爱谁,你去行宫中且慢慢琢磨,你也就剩了这些回忆,他们呢,都已埋在地下腐烂,而我,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是我亲生的儿子,你走了,我是堂堂正正的太后,君婼这孩子善良可爱,会是个孝顺的好儿媳。这份尊荣,你想过,宸妃想过,最终为我独享。”
皇太后起身下了马车,上圣皇太后咬牙不已,外面响起山呼一般的送别之声,透过珠帘,看着这虚无的尊荣,回头去想这大半辈子,竟是一片萧瑟苍茫。
舆车缓缓而动,车麟声清晰可闻,身后宣德门越来越远,想起十八岁那年大婚,厌翟车经御道,从宣德门进入大内,何等的荣耀风光,不由泪如雨下。
恼恨着唤一声杜鹃,郑司赞答应着,上圣皇太后拍一拍身旁:“坐到老身身边来,陪老身说说话。”
郑司赞坐了上来,唤一声太后问道:“可是困倦了?奴婢这就铺席。”
上圣皇太后摇摇头,突然伸手朝她手臂上掐了下来,死命掐着冷笑道:“老身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到了徽州后要离开行宫,告诉你,想都别想。”
郑司赞倒抽着冷气不敢喊疼,一喊出来,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日后都会将她往死里欺负,上圣皇太后掐了又拧,直到乏累了才停下,瞧着她带泪的眼,方觉郁结之气消散了些。
郑司赞摇摇晃晃出了舆车,瘫坐在车辕上,另一头坐着的中官常庆看向她的手臂,方允获罪后,常庆接替他成为庆寿殿殿头,常庆看着她,突然出声道:“我向太后讨你做妻吧。”
郑司赞假装没听到,低了头,手臂上一阵一阵疼痛,比不上心里的绝望,蔓延着,似要将她吞没,才出火坑又入苦海,这辈子,竟没指望了吗?
午后天热,一行人早早入住沿途专为太后设的行宫,太后就寝前唤一声杜鹃,阴森森瞧着她,指指床榻道:“脱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