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太后刚用过早膳,在庭院中绕圈消食,宫门外传来清朗的笑声,皇太后一把攥紧了小宫女手臂,忙忙吩咐道:“快,关闭宫门。”
随着一声令下,宫门门轴吱扭扭转动,就剩一条缝的时候,一只绣花鞋塞了进来,朝两个正合力关门的小黄门眼波一横,小黄门忙停下了,陈皇后挤了进来,瞧着皇太后笑道:“亲家母。”
皇太后一个激灵,身子僵直着梗着脖子,陈皇后瞧着就是一笑,这阵势,若即将战斗的公鸡,翅膀都竖起来了。
陈皇后过来一把攥住皇太后的手,陪着笑脸说道:“昨日我太造次了,后宫游逛下来,这等富贵繁华,大昭难望项背啊。”
说着话脸上有羞惭之色,皇太后得意起来,鼻孔里哼了一声,当年她好不容易与胡皇后亲近,称姐道妹住在胡府,这陈舜英来了,此人是她一生的噩梦。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被她瞧得透彻,她虽不揭破,却让自己在她面前总觉无所遁形。
更让她气愤的是,陈舜英在东都抛头露面,甚至到东林阁与书生士子论辩,一时间声名大噪追求者众,东都数位青年名士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曾对自己示好过的两个,也转向她那边,自己暗中观察,发觉她有了身孕,将风放出去,她依然追随者众。
皇太后忆起当年,眯了双眼看向陈皇后,你也有今日,腆着脸来讨好于我。
陈皇后径直进了屋中坐下,呷一口茶赞叹道:“清甜芬芳,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
皇太后笑得更加得意,陈皇后连喝几盏,抬起头脸上带几分神秘:“胡娥怎么就被遣到了行宫?”
皇太后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你也知道她愚笨,偏偏又想兴风作浪,我儿岂能容她?”
陈皇后哦了一声:“桂兰与她情同姐妹,也没有说说情?”
皇太后掸一下膝头衣裙:“没少为她说情,之前作孽的时候,就一直阻拦,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拦不住。”
“都尊为上圣皇太后了,也该知足了。为何还要作死?”陈皇后一脸好奇。
皇太后一笑:“一个尊号怎么够?她做皇后的时候,被宸妃压着,只能装病,先帝也厌恶她,二十余载夫妻,同房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陈皇后双眉一挑看向皇太后:“胡娥当初让你入宫,不就是为了对付这宸妃吗?怎么?你们二人联手,竟也对付不了她?”
皇太后叹口气:“论起姿色,宸妃不过泛泛,论出身,只是一个县令之女,皇上出巡的时候看上了,带回东都,此人口蜜腹剑,当面一盆火背面一把刀,又惯会讨好先帝,听说床笫间手段也非比寻常,宫中女人相斗,说到底得看皇上向着谁,我后来观察情势,便退避三舍,由着宸妃作威作福,她轻视我,便也不会对付我。”
陈皇后赞赏道:“桂兰以退为进,才是真正高明。不过话说回来,桂兰怎么就将皇上扔在皇陵不闻不问?”
皇太后手攥紧了太师椅扶手,敛眸半晌悠悠长叹:“天底下哪有母亲舍得抛下儿子呢?只不过碍于宸妃淫威,我对他关注越少,他才能活得越久,我那会儿不想旁的,只要他能活下去。后来慢慢的,先帝与宸妃忘了他的存下,他方能有喘息之机。他也争气,刻苦读书,写得好文章。”
陈皇后笑说是啊:“依我说,麟佑样样上佳,我若有这样的儿子,梦里也会笑醒,我的两个儿子,我叫他们大傻子二傻子,唉,我伤透了脑筋,还有皇上,大昭国一夫一妻,皇上总想着效仿殷朝三妻四妾,令我好不头疼。”
皇太后得意翘了唇角,陈皇后身子朝她前倾些:“皇上身在皇陵,学问那般出色,是自学成才?还是请了西席?”
皇太后笑着,手中宫扇轻摇:“你还真是奇怪,他虽说住在皇陵,那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一应的吃穿用度,自然要与皇子身份相称,宸妃再嚣张,他是先帝的儿子,那些内侍宫人,还敢怠慢了不成?自然请了博学鸿儒做西席。”
陈皇后哦一声:“我怎么听说他幼时曾受过宫人虐待?”
皇太后摆摆手:“那是五岁之前的事,后来传到宫中,将那些人都杖毙了,后来就不一样了。”
“可是。”陈皇后两眼直盯着她,“小时候受过虐待,长大了会不会做噩梦?”
皇太后摇头:“五岁之前的事,谁能记得?皇帝每日精神抖擞的,早忘了。”
陈皇后又喝一盏茶,皇太后斜着眼瞄她,说是皇后,到底是小国来的,一股小家子气,牛饮一般,喝下一壶去了。陈皇后丝帕掖掖嘴角,说一声好茶,笑问道:“我住的延和殿是新修葺过的,正殿供着懿淑夫人的牌位,是谁啊?皇上的乳母?”
皇太后点头:“皇帝八岁那年送她去的皇陵,那个人老实本分,又是尚仪局出身,让她过去教导些礼仪,免得过几年回宫不懂规矩,为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