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唤一声大哥,君晔不理她。君婼笑道:“大哥可是怪我,坏了大哥的好事?大哥既会治催眠的香,我八岁那年与二哥约好夜里爬上点苍山,二哥失约,是否大哥给二哥熏了香?”
君晔低了头:“不错,都说我是私生子,他是正统皇子,我小时候没别的乐趣,就爱捉弄他。那天夜里他睡下前,将衣袍偷偷塞在枕下,我猜他夜里要蹓出宫,就给他熏了香,让他去不成。第二日得知婼婼未归,救回婼婼后,我截了腿,君冕在我床前哭,我对他说,你告诉婼婼,是逗她的,没想到她会当真。他不肯,说他是认真的,没有逗婼婼。我告诉他,你既认真,却贪睡没有赴约,婼婼知道后,再不会信你了。他依了我……是以,我断了腿是咎由自取,跟婼婼无关。”
君婼摇头:“怎会跟我无关呢?是我顽皮,大哥与二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疼爱我。大哥的腿,确实因我而残。”
君晔笑笑:“君冕与婼婼非一母所生,我为了让君冕愧疚,能一直善待婼婼,才没有说实话,非是要替自己遮掩。可婼婼因此不会流泪,我愧疚难安,便到玉矶岛独居,断腿处常常疼痛,彻夜难眠,岛上阴冷,更加剧了疼痛,后来渐渐变得多疑,怀疑自己的腿是陈皇后指使太医截去,既起了疑心,便觉得她处处可疑,又想到母后或许也是她害死的。我找到一些知情人,设计捉到玉矶岛施以酷刑,可无人招认,我更疑心她恶毒,使得这些人不敢说实话。”
一直静默的陈皇后说话了:“我曾多次让你离开玉矶岛,你不肯。我看你性情变化,便让你的先生给你讲天下之大,让你多读游记,终于,你起了游兴,离开玉矶岛离开大昭,我方松一口气。”
君晔不置信看着她,陈皇后笑道:“你讨厌我,我也不必说这些话讨好你,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婼婼说服了我,让我坐下来,平心静气跟你说说话。我当年受你皇祖母恩惠,从小与瑞直定亲,无法摆脱,你的出生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欣喜若狂。我想着,君家江山已后继有人,我早晚可以脱身。我将希望倾注在你身上,象教养帝王一般教养你,你天资聪颖从未让我失望,是以,我心里十分喜欢,待你比君冕还要好上几分。许是我待你严格,你从小便讨厌我,总与我作对,你母后死后,你更是刻意与我疏远,直到你母后被追封为元后,你方与我维持表面客气,风平浪静过了几年。”
“我讨厌你,并非因你待我严厉,只因父皇与母后恩爱,你却横在当中。父皇懦弱,而你很强大,为何不拒绝亲事?孩提时期,我崇拜着你,可看到母后地位尴尬,又怨着你。”君晔低声说道。
“上一辈子的恩怨,各有各的不易,做小辈的无权置喙,我也不想对你们解释许多。只是殃及你们成长,我十分愧疚。”陈皇后叹一口气。
“无论如何,父皇尚在,你竟与公冶弥生若夫妻一般同进同出,且身怀有孕,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处?公冶弥生又算什么?皇夫?面首?”君晔质问。
陈皇后喝一声住嘴:“我与你父皇只不过表面夫妻,你父皇出家,禅位于我,你只顾与我作对,你可想过我是否愿意,我为守护君家江山,葬送了青春还不够?就得葬送一辈子?我与弥生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在一起?男女相爱生儿育女,为何不可?他的身份他都不在乎,与你有何关系?”
君晔愣愣看着陈皇后:“表面夫妻?那君冕……”
“成亲当夜,你皇祖母为我们下了药,就有了君冕,我们成亲二十多年,只是一夜夫妻。我也想为弥生守身如玉,盼着你长大替你父皇守护大昭天下,你呢?执着一念,不知更改。难道要我求你吗?你何时替他人想过?”陈皇后咬了牙,“好在,你知道疼爱婼婼,也总惦记着君冕,你与毓灵生死相依,我方觉得,只要等待,终有一日,你会如我所愿。”
君晔低了头:“其实,你做的一切,总让人出乎意料,使人叹服,我想要打败你,也惧怕会一败涂地。不过,我小时候,你教导过我,越怕,越要勇往直前。”
陈皇后点点头:“孺子可教,却也可恶。你伤了腿,避居玉矶岛不出,我去探望你,你总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我心中冰凉,反省自己教子无妨,也感慨血缘之强大,我待你再好,你终究憎恶我。我便由着你,你初出茅庐,十分稚嫩,几次九死一生,好在我派去跟着你的人力挽危局。”
“我不信。”君晔紧盯着她,手微微有些发颤。
“你以为呢,你果真相信无为寺方丈所说?你是天子,吉人自有天相?”陈皇后一笑,“你在密林中迷了路,险些葬身兽腹,便有猎户助你脱困。你在海上,船被卷入浪涛,便有过路的大船救你,舟师送你指南针,教你识地理,告诉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你被偷去银两,便有当铺在眼前,一块玉佩当得两千两白银。你路遇强人,便有游侠经过……你这些年经历种种,都在我掌握之中,只有两样令我意外,你凭一己之力组建了强大的骑兵,你结识了友人,便是麟佑,这是让我最欣慰的。”
君晔看着陈皇后,自己一直厌恶的人,一直视作仇敌的人,原来这些年一直在保护着自己,纵容自己去做想要做的,定定站着,颤着唇想要唤一声母后,终是唤不出声,只噗通磕下头去,良久开口问道:“毓灵呢?”
陈皇后笑道:“果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按我的初衷,定要将你打得落花流水,让你知道厉害口服心服,乖乖跟着我,学着如何做一国之君。行了,我也困乏了,不扰你洞房花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