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疾风进来有事禀报,听了卫若兰的话,他面上却无害怕之色,笑嘻嘻地道:“大爷别怪我,原是大爷说了,尤家那边有消息就来告诉大爷。”
尤家?卫若兰想起之前的安排,道:“有什么消息?”
疾风笑道:“宁国府的珍大爷前儿回京,特特和蓉哥儿请薛大爷吃酒,不知怎地叫尤二姑娘出来一见。尤二姑娘原是天生的尤物,何等温柔标致,薛大爷一心看上了,当时就央珍大爷亲自保媒,两家正商议着如何摆酒唱戏的热闹。”
卫若兰愕然道:“薛蟠糊涂倒罢了,其母妹精明异常,愿意叫薛蟠娶进门?”尤二姐一无所有,不是娘家绝户的夏金桂,可以让薛家发一笔绝户财。
疾风道:“哪里是娶亲,竟是纳妾!”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尽数告知卫若兰。
卫若兰听了,恍然大悟。
原来,贾珍近来守孝,耐不住寂寞,常悄悄去尤家和尤氏姊妹厮混,尤氏虽知道,却一直都不理会。本来尤氏姊妹和贾珍父子如鱼得水,甚是自在,不想尤二姐开春后想着自己一年比一年大了,贾珍无意迎娶自己进门,又处父孝之期,如何愿意蹉跎下去?尤老娘问了贾珍几回,问他给女儿挑的女婿在哪里,可巧贾珍也觉得尤二姐腻烦了,答应给尤二姐挑人家。
贾珍倒是想将尤二姐配给贾琏,尤老娘母女也看中了贾琏,奈何贾琏不肯,贾珍回来后又提了一次,父子两个被登门的凤姐骂得体无完肤,只得作罢。
贾琏不要,别的人家也看不上尤二姐,贾珍思来想去,想到了向来挥金如土的薛蟠。薛蟠早在贾家族学里上学时就被引诱得比从前坏了十倍,他又是有钱无心的人,谁不叫他一声薛大傻子?便是尤二姐有婚约等事也容易瞒过他。
因此,贾珍特地摆酒请薛蟠,又叫尤二姐出来敬酒。
见到模样儿比香菱毫不逊色的尤二姐,薛蟠果然上了心,虽然香菱生得不俗,但是终不及尤二姐的风情,混了两日熟了,尤二姐便哄薛蟠聘娶自己为正室。
薛蟠心里正怜爱尤二姐不尽,哪里受得住尤二姐柔情相对,立刻满口答应,回家同薛姨妈一说,薛姨妈却是勃然大怒,狠狠地骂了薛蟠一顿,一口拒绝,乃道:“你屋里已经有了一个香菱,还有什么不足?去勾搭珍大爷的小姨子!香菱模样标致,举止温柔娴静,又懂诗书,一般的主子姑娘哪个及她?我心里想给你娶一门好亲,不是尤二姐这样的,她配你不上!”
薛姨妈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泪如泉涌,哭诉薛蟠做生意不成,反在这些上面用心思,又说尤二姐远不如香菱干净,哪里配进自己家的门。
薛蟠性子上来,执意要娶,母子两个争得不可开交,反而是宝钗解劝了一回,道:“妈,哥哥既然看上了尤二姐,娶作二房便是,何苦争得脸红脖子粗?倒伤了母子情分。况且,尤二姐终究是东府里珍大奶奶的娘家妹子,又是珍大爷亲自保媒。”
薛姨妈听了,想到宝钗的亲事,若得东府照应倒是好事,心中暂息怒火,含泪道:“我的儿,你所言不错,若不答应下来,只怕得罪了珍大爷和珍大奶奶。”
薛蟠不在意尤二姐是妻是妾,只要薛姨妈答应让尤二姐进门即可。
薛姨妈亲自和尤氏商量了一回,尤氏本就待这两个继母带来的妹子淡淡的,只想打发出去,哪里在意是妻是妾。而尤老娘想着薛家大富,金山银海用不完,宝钗又是早定下来的宝二奶奶,虽说薛蟠不如贾琏俊美,却也周正,心下十分满意。
虽未达到自己的要求,但是尤二姐一心想找个终身之靠,见到薛蟠搬来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等物,每日都吃山珍海味,也便同意了。
两家说定,于是择吉日摆酒唱戏。
卫若兰失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道薛家当真应了这门亲事,竟是纳妾。不过,薛家早非士族,哪里来的身份纳妾?一个不够,还有第二个。”
疾风道:“大爷理他们做什么?说是纳妾,也只是摆酒唱戏、一乘小轿抬进门罢了,那个香菱是买来的丫头。如今说是纳尤二姐做妾,有没有纳妾文书还是两说呢。倒是宁国府动作快,已经悄悄地强逼着尤二姐原先的未婚夫张华写了退婚书,父子两个得了二十两银子。”
卫若兰微微点头,忽然又问道:“尤家还有什么动静?”
疾风说没有,卫若兰不语。
只要不牵扯到柳湘莲和自己,对于尤二姐和尤三姐的所作所为,卫若兰并不放在心上,然而此时尤二姐已决定嫁作薛蟠之妾,三天后进门,自以为有了终身之靠,很可能就会想办法给尤三姐找人家,不知尤三姐是否提起柳湘莲?
卫若兰默默想了片刻,觉得依照尤二姐和尤三姐的性子,倒是很有可能。
尤三姐惦记柳湘莲至今六年了,岂会因尤二姐嫁的人从贾琏变成薛蟠,她就改了自己的心意?可不能叫她坏了柳湘莲的婚事。
想罢,卫若兰吩咐疾风着人继续留意尤家的动向。
疾风答应下来,疑惑道:“大爷怎么就叫人留意他们家呢?他们能做出什么事?就是已经做出来的事情,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和咱们家不相干。”
卫若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叫你打听尤家从前的事情你没有去打听?你若是打听到了就知道我为何叫你留意了。不过,自始至终他们家都和咱们家无关,我是替自己的兄弟留心,免得将来出了事后悔莫及。”
疾风寻思半晌不得要领,摇摇头出门吩咐人办事去了,顺便打听从前的事情。
卫若兰亦出了书房,去料理自己跟前的事情,亲自打点聘礼等物,他想黛玉不肯让自己把银子送到她手里,无非是因为那么大一笔银子运过去,荣国府脸面上不好看,世人也会提及林如海,倒不如改换成别法交给黛玉。
卫若兰认为,唯有嫁妆才是女子不容外人觊觎的财物,这笔银子过了明路对黛玉更好。
没两日,他就想到了一个极妥当的法子,用这十几万两银子买上几处庄田和铺子房舍放在黛玉名下,然后将地契房契交给黛玉即可,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日后这些庄田商铺房舍都有进项,皆为黛玉的梯己。
卫若兰请来林涛跟他说明,林涛十分赞同,回家就叫妻子转告黛玉,问她愿意不愿意。
黛玉听林涛家的说完,觉得比送银子过来强得多,也不容易引人注目,侧头想了想,莞尔道:“何苦这么忙忙碌碌的?我原说嫁妆已极丰厚,很不必再多这些。既然他执意如此,那便如此做罢。林叔和妈妈手里的那些银子也不必送来,瞧着置办些赚钱的营生。”
林涛家的笑应道:“等我回去就跟林涛说一声,姑娘不缺庄田,倒不如置买几个铺面,或是赁出去,或是自己请人做生意,年年都有进项。”
黛玉沉吟片刻,道:“不必弄别的,买了铺子就开书肆,专卖笔墨纸砚书籍等物。”
林涛家的闻言一怔,随即颔首道:“姑娘说的是,开书肆倒比做别的清雅些。姑娘爱看书,又爱写字,自己家有了书肆,就单拣上好的用,不必往别处买来。”
黛玉一笑,道:“等书肆开了,就将咱们家收藏着的那些书籍抄录一份放在铺子里,或是请人抄录来卖,或是赁出去供人传抄,都是风雅之事。咱们家有许多书外面都没有,传到如今,敝帚自珍终究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造福于人,不致失了传承。”
每每想到书稿中林家风流云散,自己泪尽夭亡,祖上五代历年累积的许多书籍字画都不知是何下落,黛玉顿觉心痛不已。
林涛家的不知黛玉心中所想,赞道:“姑娘大方,回去我就叫林涛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