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听了却是嘻嘻一笑。
她们妯娌三人在卫家用过酒席,陪黛玉说一回话,打听到平安州诸般消息,方告辞回家。自始至终,湘云都不曾和黛玉单独说话。
送走她们,紫鹃一面给黛玉卸下头上的首饰,一面悄悄抱怨道:“姑娘果然不能和史大姑奶奶常来往,单凭史大姑奶奶出京前姑娘给她的那些子消息,她也不该如此。难道她来了咱们家,还得姑娘上赶着找她私下说话不成?”
雪雁递了篦子过来叫她给黛玉通头,同时将云肩搭在黛玉肩上,也道:“史大姑奶奶还是和从前一样,待咱们姑娘始终不见亲切。”
紫鹃笑道:“从前就不说了,单说如今。姑娘和大爷越来越好,大爷不到二十岁,身份地位竟比葛老爷高了一些,何况尚未参加乡试的葛三爷?如今姑娘和史大姑奶奶都是出了阁的,再不能按闺阁身份论,史大姑奶奶连个诰命都没挣上,心里难免有些不受用。”
湘云随着刘氏和许氏拜会时,紫鹃在下面招待昔日的姐妹翠缕连同刘氏和许氏带来的大丫鬟们,早从翠缕口中打听到史湘云所思所想。
再者,卫若兰才貌双全,少有人及,而葛三爷相貌平平,身材又不甚高,湘云自小长于荣国府,常见宝玉之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再看葛三爷,虽然婚后日子过得十分自在,葛家上下无人为难于她,但是她心里仍有一份不足,对葛三爷就有些淡淡的。
翠缕是史湘云的陪嫁丫鬟,总管史湘云房中诸事,最是忠心耿耿,见湘云如斯,每每解劝湘云,犹未劝得史湘云回转,幸喜葛三爷倒爱湘云为人,至今一心一意。
黛玉一怔,随即道:“说这些有什么趣儿?”心里倒是明白了,不由得摇头。
在她未曾倚仗父荫得到册封时,姐妹间论及门第,总是湘云第一,毕竟她两个叔叔都是侯爷,她由叔叔抚养,自是侯门千金,如今自己是节度使的夫人,她是秀才之妻,自己并未在意,不想她竟在意起来。可是,亲戚又怎能以门第而论?
听紫鹃说到湘云待葛三爷不肯十分用心,黛玉不觉蹙眉,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对此不予置评,各人天命如何,皆由性情所致,是好是歹须得自负。
雪雁嘲笑道:“那几个姑娘里再没一人的日子过得比史大姑奶奶更好,竟不知足。”
葛家是厚道人家,葛三爷待她又一心一意,多少千金小姐求都求不来,就是迎春都不如她,跟前也有几个姬妾丫头碍眼。
紫鹃闻言一笑,又道:“听翠缕说,葛家老太爷去年七月二十八日没的,按照常理,出完殡就该回乡了,不料他们说平安州不平安,方一直逗留在两江,直至今年听说大爷剿灭平安州的匪患,他们才启程回来,路上老太太又病了一回,直至如今方到。”
黛玉等她篦完头发,将万缕青丝披散在肩后,用一根红绳松松地挽着,起身换了一件轻便的纱衣,道:“他们原该小心谨慎,这并不是错。”
紫鹃和雪雁听了,方不再多说。
湘云果然没有常来找黛玉的意思,往后每回都是刘氏或者许氏来找黛玉时,她都在一旁作陪,言谈举止也极入耳。对于往事黛玉虽然并未深恨于心,但若说毫无芥蒂却也不是,湘云不来,黛玉自然不会上赶着邀请她过来作客,葛家守孝闭门,黛玉也有理由不去拜会。
久等卫若兰不回,黛玉虽然常接到卫若兰保平安的书信,但是心里挂念,每日都在想卫若兰在沿海如何了,夜间难以安眠,很快将湘云的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反观葛家守孝闭户,湘云一如从前自在。
翠缕见湘云从葛老太太房中回来,服侍她更衣卸妆,劝道:“咱们来平安州这里,人生地不熟,还得住二年,趁着林姑娘来平安州一年多了,位高权重,诸事皆知,姑娘好歹用些心。不看别的,单看林姑娘不计前嫌对姑娘的那份照应,姑娘也该多去节度使大人府上走动走动。除了林姑娘和宝玉,姑娘离开京城待嫁时,又有几个对姑娘如何?姑娘和林姑娘来往亲密,就是咱们府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不敢怠慢姑娘。”
湘云把玩着宫绦系着的金麒麟,不以为意地道:“我如今一切安好,弄这些劳什子心思作什么?没的显自己小气,倒叫人小看了咱们。”
翠缕无奈地收住了话,不再多言。
因史鼐今年调回长安城了,七月底葛家备节礼,打听到卫家亦早早备礼意欲送往京城各处,刘氏忙亲自走了一趟,两家送礼进京的下人一起上路,好相互照应。湘云也急急忙忙地备了一份礼,命人捎往京城,送至荣国府。
贾母近来身上不好,不到半年,大病小病竟已七八次了,正卧在床上听宝玉说外面的趣事,闻得卫、葛两家送了节礼来,便要亲自过目。
宝玉陪笑道:“老祖宗等着,我去请大嫂子叫人搬进来。”
李纨得信,亲自送过来,除了给府上的节礼,黛玉和湘云都有单给贾母的孝敬,黛玉送的是上等人参二支、灵芝两朵、燕窝两盒和两色针线,湘云送了两套亲手做的衣裳鞋袜,连同抹额等一应俱全,绣工愈见精湛。
贾母一件一件地见了,心中十分欢喜,含泪道:“我没白疼了这两个丫头,三节两寿都念着我,想得都细致体贴。”遂命鸳鸯将药材收起留给自己配药。
宝玉已解世事,何尝不知府里生计?服侍贾母睡下,回到怡红院暗暗垂泪。
袭人递了一块手帕与他,尚未来得及以言语安慰,就见茗烟过来说冯紫英有请,宝玉换了衣裳出去,冯紫英举杯向席间请来的众人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西海沿子的爪洼国向咱们求和了,他们国家已派来使在路上,意欲迎娶一位公主回去,以结永世之好。”
宝玉笑道:“这么说,南安王府大胜了?竟是甚好。想起他们先来侵犯咱们,如今他们一败涂地,便是我这样万事不管的人都觉得十分解气。”
随即又叹道:“不知哪家女儿倒霉,被选去做王昭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