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杰艰难地点了点头,示意胡大娘继续说下去。
已然开了头,胡大娘的表情反倒坦然了:“那天,东记的东升到我家里去,我和老胡都很奇怪,因为我们虽然和他还算比较熟悉,可他从来也没到我们家里去过。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倒是痛快,直接就问,老店给我家老胡的工钱是不是一个月十两银子。我们虽然觉得他问得很突兀,可一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说,的确是一个月十两,这在庆盛昌三家店铺的工匠里面,是最高的了。”
“东升又问,如果别家木器店出更高的工钱,那我们是不是会考虑离开老店。老胡当即就说,不可能,老爷和大少爷待他不薄,他从没想过要到别的地方去。
“当时东升冷笑着说,如果,有人出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工钱,我们会怎么选择。说实话,我当时是动了心的,一个月二十两啊,多了整整一倍呀。要是有了多出来的这些银子,我们就可以让小虎过得好一些了。
“但是老胡不同意,说不能为了银子就昧良心。我当时鬼迷心窍,就骂他,你嫌银子多吗?我可不嫌多。有人愿意出高价,我们为什么要窝在老店?可是,我也想到了,这好端端的,我们要是突然离开老店,一定会引起怀疑的。所以,我就跟东升说了这个。
“东升听了我的话,给了我一包东西,我刚要打开看看,他说,别急,等他走了再看,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我不想要,尽管扔掉就是了。东升还留下了五十两银子,说是预付的工钱,老胡死活不要,硬是追出去好远还给了他。现在想想,如果那天晚上,我们真的留下了那锭银子,今天,我就真的没脸再见大少爷和叶姨娘了。”
胡大娘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眼神。
叶紫灵平静地问道:“东升给你的,就是那包巴豆吧。”
胡大娘点点头:“可不是吗?就是那包巴豆。东升还告诉我,如果我把这包巴豆掺到工匠们的饭菜里面,工匠们就会拉肚子,而你们也当然会来找我查个明白。到时候,我就借机把事情闹大,然后趁乱拉着老胡走人。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对老店有了二心。因为,我在老店作坊做饭做了二十年了,从来没有出过错,所以,没人会怀疑是我在饭菜里做了手脚。那天也是我运气好,正好老爷和大少爷都没来,只有叶姨娘一个人,我心想,叶姨娘刚来没几天,作坊里很多事情和很多人都不了解,一定没有胆量和我这样的老人儿计较,况且,即便是老爷和大少爷,会多少会顾忌我家老胡,因为,在整个宁州,在木器上面雕花的工匠,就属他手艺最好。所以……所以我就……”
林世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就在那天中午的饭菜里放了巴豆,然后,你找到了和胡师傅离开老店的借口?”
林世杰的语气十分平静,就仿佛对有人跳槽这事儿毫不在意。
可是,林世杰和叶紫灵的表现越是平静,胡大娘就越是心里没底儿,她颤抖着声音继续说:“是……是这样的……那天,我也是豁出去了,只是一心想着,只要离开了老店,就能拿到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工钱了,我的小虎……就可以过得好一点了……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在我们乡下,足够一户人家过一年了。”
叶紫灵问道:“那么那天东升去你家中,有没有说过,究竟是哪位财大气粗的东家许了你那么高的工钱啊?”
胡大娘摇摇头:“这个他没说,可是我想,东升是一直跟着二少爷的,那么,一定就是二少爷想挖走我们老胡了。”
“可是,东升从头至尾,也没有提过二少爷三个字吧?”林世杰又问了一个问题。
“是这样的。东升的确没提二少爷,可是,如果不是二少爷,他还会为哪个木器店跑这么一趟呢?整个宁州那么多木器行,也就只有庆盛昌能出得起这么高的工钱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说是谁,对吗?”林世杰苦笑道,又冲着胡大娘摆摆手,“好了胡大娘,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只是今天的话,出了这门以后,你就必须全部忘记,不许对我和叶姨娘以外的人说半个字,你回去也告诉胡师傅,让他什么也别说。我们就当做,东升和巴豆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知道吗?”
胡大娘郑重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叶紫灵说:“总算有一个问题,我们已经明了了。”
“未必。”林世杰叹了口气,“因为,东升自始至终也没有提过,是谁要他这么做的。所以紫灵啊,这件事情,我不想声张了,因为,爹不会相信这事儿与二弟有关。”
叶紫灵只能同意:“胡师傅和胡大娘到底还是太老实了,被那锭五十两银子的预付工钱和空头许诺的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薪水弄昏了头,也没问问,是哪个财大气粗的东家这么着急要挖走胡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