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哭还难看是吗,”涉谷有惠的嗓音微微沙哑,她笑笑低头摆脱朝日奈要的手,“我现在并不想哭。那天他母亲说他死了,后来我就一直在想,他真死了吗,他的死跟我有没有关系,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换一个人,事情会不会又不一样,不用羞耻地被辞退,不用狼狈地逃到另一个城市,不用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跟你说我有多悲惨。”
“呼,所以说我是胆小鬼,世界上最大的胆小鬼,不敢对人讲,不敢去面对,如果不是那位夫人她突然找到学校,我想我大概会一直抱着这个秘密活下去。”
“可是你现在正要去面对不是吗?”
朝日奈要的话让涉谷有惠一愣,反应过来她笑笑,“是啊,如果能听到他其实还在,现在正好好地在学校,而那些说他死去的只是恶作剧就好了呢。”
朝日奈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多想说不是,没人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但是涉谷有惠现在的状态让他没法说出那般近乎残酷的话,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然后用上笃定的语气,说,“听你这么一说,倒是非常有可能呢!”
“你能来我非常高兴,昨晚冒昧叨扰,实属无奈,这次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关于犬子高桥步的事情。哦,这位是你的爱人吧,不介意的话可否一起听老朽啰嗦几句?”
堪堪下车,涉谷有惠正想对朝日奈要说他留在车上等他就好,不想高桥智已经迎出来,一番话让涉谷有惠不好拒绝,只得让朝日奈要一起。
“昨天夫人她给你添麻烦了,事后我已经跟校方解释过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涉谷有惠摇头。
高桥智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说起来昨天匆忙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涉谷老师你当真和小步说的一样。”
涉谷有惠没有接话,高桥智笑笑继续道,“记得那一天他跟我们介绍说学校来了位新老师,是位非常美丽温柔的女性,我们小步性子一直淡淡的,很好表现出对什么的喜欢,这次也一样。只是渐渐的,我们发现他时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还会笑出来,这太反常了。于是我就找了个机会问他,我们小步这点也很好,他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说父亲,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们小步还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啊,我高兴坏了,鼓励他喜欢去追,他说不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傻笑,有时候听他说一些今天又借口问题目跟老师说了几句话这之类的,我以为照这样他早晚有一天会告白的。直到有一天,他哭丧着脸回来了,我问他怎么了他却什么不说。”
“后来小步他就很少笑了,虽然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但作为他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孩子大了,这种事就算我们想问他也未必会跟我们说,如果我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我怎么也要去问问他的想法,可当时我不知道啊。就这样过去大约一个月,他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他母亲对于小步恋爱这种事一直不赞同,所以我才瞒着没告诉她。”
“知道小步喜欢上一个女助教,她气坏了,竟然瞒着我去跟学校投诉说你们老师勾引我们家儿子,害得你被辞退。小步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我们小步一向很少发脾气,可就在那天他跟她母亲大吵了一架,说她不应该那样,夫人也是,那天没有控制自己的脾气。小步有心脏病啊,晕过去的时候正好是站在楼梯口,好容易抢救过来,一只腿摔断了,全身多处擦伤。”
“夫人她实在心疼儿子,我也是没想到,她竟然跑过去找你,还把你带到医院,那天我第一次见小步哭,她母亲在一旁生气地说着什么。就这样在病床上躺了快两个月,我们都以为小步会没事,那天傍晚他还笑着对我说,不知道等自己好了之后去追老师还来不来得及,我只不过走了一会,再回来就……心脏衰竭,医生说他是因为心脏衰竭。”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问自己,如果我没有鼓励他而是像他母亲一样管好他,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恨,我也想过要不要恨你,把你找出来,认错什么的都好,总之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逍遥自在。所以我一直在查你的行踪,却被夫人抢先一步找到你,可就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动摇了,如果小步还在,看到他的母亲像个泼妇一样打骂他喜欢的女孩,他会开心吗?”
“我想这个答案我们都清楚,对于小步来说,喜欢这份心情比什么都重要,即使你还没有给他告白的机会就拒绝了他,我想到最后他也是想要你幸福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给你幸福的能力。因为我们的小步,是心脏病晚期啊。”
“抱歉,人一老不知不觉话就开始多了,夫人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我代她向你道歉。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去看看小步么?呵呵,到时候最好可以带上这位先生一起,那样小步一定会很开心的。”
直到最后涉谷有惠也没能说出话来,等朝日奈要送走那个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满头白发的男人再回来,她已经捂着脸泣不成声,朝日奈要二话不说走过去抱住她,让她整个脑袋埋在自己怀里。
记得那一天上午涉谷有惠哭了很久,什么都不说就是一个劲地哭,毫不夸张的说,朝日奈要的外套都被她浸湿了。而就在哭过之后,一连几天她都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六天之后,她去上班了。
一群人还饶有兴致地开了个为庆祝她回归的趴,就在她家里,她学校的好朋友都去了,包括山田本。当然他也去了,而且不光有他,他们家兄弟几个只要有时间的都去了。
间隙山田本找了个机会跟他说他还没有放弃,如果他对涉谷有惠不好,他会随时把她抢回去。不得不说那一瞬间,他被这个一向温和的男人帅到了,不过该说的他可一点没落,那自信的一声你不会有机会的可不是说说而已。
涉谷有惠那晚是真疯,自己死命喝酒不说,还一个劲地央绘麻他们喝,气得侑介不停在她耳边念叨你真是疯了。最后不负众望地喝高了,从来不知道她喝多了会耍酒疯,见谁就抱,后来没办法要把她背回房间,好容易把她哄到床上休息,她却突然抓住他手,来了一句,你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朝日奈要没有拒绝,也没有问要去哪,然后她就没了声音,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朝日奈要就开车载着涉谷有惠出门了,目的地是位于某山上的一处公共墓地,朝日奈要并不意外她会来这里,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甚至期待会有这么一天。
站在高桥步的墓前,涉谷有惠先是沉默,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自己对于他的想法,大部分跟她告诉朝日奈要的差不多,就一点不一样,她说如果时光重来,她不会连告白的机会都不给他,虽然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还是拒绝。她还说了之后的事,他父亲找她谈心,不过没有提他母亲精神不好跑来找自己的事。她也说了抱怨,责怪她自己竟然不知道他身体不好,责怪自己太冲动,责怪他骗她,一个人承担所有。
最后她说,抱歉这么久才过来看你,我现在很好,以前说有结婚对象的确是骗人的。
回去的路上,涉谷有惠表现得轻松了许多,虽然眼角也挂着泪珠,还自以为没人看到地偷偷抹着。
朝日奈要意外地沉默,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涉谷有惠的最后一句话,结婚对象,说以前有是骗人的,那么现在呢,是有了的意思?会是他么?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涉谷有惠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猜?
朝日奈要更郁闷了,一路上都拧着眉没个笑脸,涉谷有惠就一直在旁边弯着眉眼偷乐。
到了家门口,涉谷有惠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地直往屋里冲,朝日奈要在后面脸不佳,想着她还真就打算把他晾一边什么也不说了啊,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涉谷有惠突然回头,笑靥如花。
“要先生,你愿意成为那个人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