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峰离开后,殿内是短暂的安静。
任泽煊坐着没动,景辰则站着没动。
景辰略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景辰脸上也不见出现不耐烦或者急切,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可是,任泽煊却知道,有什么正在改变。
眼前的他……不一样了。
“确定要走?”任泽煊看着景辰,他终于开口问了,过去沉不住气的是景辰,而今,换成了他,他居然也有受不住这一片静默的时候,真是好笑。
可是他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景辰,是如此的陌生。
“在宫中叨扰这么久,也该回去孝敬父母了。”景辰温和地说道,他的眼底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以往只要看到他就变得兴奋的神色,没有出现,“景辰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回去娶亲生子,让老人家抱抱孙儿了。”
任泽煊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景辰站在桌子面前,这个动作并不需要任泽煊站起来,可是他此刻的脸色很难看:“回去娶亲生子?在你成了朕的人之后,你还想娶别的女人?”
“皇上说笑了。”景辰不慌不忙,即使任泽煊的力道在不断加强,他也没有皱一丁点眉头,“草民也是人,自然也想着和一知书达理的女子白头偕老,此生照顾她一人,不会去辜负了她,不会去纳妾,也许百年之后,当人们提起草民的时候,会为这一段姻缘杜撰一段佳话,流传百世也说不定呢。”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会想到,你曾经在宫廷里面,做了十年的男宠。”任泽煊咄咄逼人。
“皇上莫不是信了外界的流言,认为草民以色事主?”景辰看似惶恐,可是任泽煊却能看到他眼底的讽刺,“若是真的以色事主,好歹也能混个封号,景辰这十年在宫里,可是什么都没有,何来男宠之说。”
“你变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景辰不解地看着他,“外人谁不知道景家老三自负自满,因着自幼聪慧,学识渊博,而眼光高于别人?”他挣脱了任泽煊的束缚,“这才是我,这才是压抑了十年的我。”
“辰儿!”
“我曾经很爱你。”景辰没有任何的羞涩,也没有任何的闪躲,“我曾经以为,我会为了你做任何的事情,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他自嘲一笑,“但是我确实是为此付出了生命,而原因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那天,我自己走回宫殿,昏倒之前我就发誓,要是能活下去,我就去给我父母磕头,告诉他们我错了,我错了整整十年,整整十年!”
“你……”
“任泽煊,我其实很想问问你有没有爱过我,”他说,“以前是不敢,因为怕你觉得我任性,而现在是不想,我已经不爱你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你……不爱朕了?”
“为了爱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献出去,让自己如蝼蚁一般卑微地活着,像女子一般争风吃醋,变得我不像我,这样的噩梦,持续十年,也该够了。”景辰讽刺地说,“我也该离开了,这场梦,该醒了。”
“你把朕当成什么,”任泽煊死死地盯着他,“这个皇宫,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么,你把我当成什么?”景辰侧着头,没有质疑也没有咄咄逼人,他就像是纯粹地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知道,对于朕来说,你是不一样的。”任泽煊说。
“哪里不一样?”景辰问。
任泽煊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是因为我和宫妃们不一样,她们能帮你稳定文官,而我却能稳定整个景家吗?”景辰毫不介意地撕开自己的伤疤给他看,他笑得有些凄凉,但是也是解脱,“还是说,因为我是男的,所以对于我死皮赖脸地留在皇宫,你特别有成就感?”
任泽煊抿了抿唇:“你以前不会这么不懂事。”
“我不懂事?”事到如今,景辰只觉得,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任泽煊,难道安静呆在皇宫,等着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受尽嫔妃讽刺,只有在你需要杀人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你,这样就是懂事吗?”
景辰忽然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冷漠地看着他:“任泽煊,我不是天生的断袖,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曾向往过日后能娶个贤惠的妻子,能与她白头偕老,我也曾靠着自己的文采轰动整个辉京,我曾经享受同龄人所没有的辉煌,我曾经让我的父母无比骄傲,除了你是皇帝坐拥整个漠源国这一点,其他的,我不必你差。”
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得到了什么?
“你说我变了,那你呢?你以前在我面前可从来不会自称‘朕’,以前我没能看透你,你也从未看透我。”
“可是事到如今,这一切就这么算了吧,任泽煊,我不爱你了,或者说,我再也不爱我15岁时候,你制造的那个假象了。”
任泽煊神色复杂地看着景辰,没有说话。
“任泽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十五岁那年遇见你,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文轩楼,那该多好……”
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景峰走去,这个囚禁了自己十年的牢笼,终于被他亲手打开了锁链,他囚禁自己十年,终于要放自己自由了。
任泽煊留在原地,看着那人离自己而去,他站了起来,很想拉住他,说些什么。
“你会后悔的,辰儿。”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