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倒认为,此事倒更像是一次试探。”
郑铭轩摸了摸下巴,这一刻,在他脸上似乎才开始表露一些属于商人的气质。
“试探?”莫夜看着终于露出一点儿奸商模样的正面寻,眨了眨眼睛疑惑出声。
“呵呵,莫兄想必也知道如今师宪之出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险滩处处,一不留神就是船傾落水之局。那时许多还在船上的人怕是不仅不会扔下绳子,而会起锚开船甚至扔下几颗石头了......”
“怀瑾兄,你不要跟小莫打玄机,他也听不明白。也不用明白。”
回头瞅了一眼满头雾水的莫夜,贾似道笑着打断郑铭轩的话。
郑铭轩听到贾似道如此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对着他笑笑,也就顺势打住不再言语。
郑铭轩想说什么,贾似道自然很清楚。显然,郑铭轩能有如今这偌大的家业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不过,刚刚那番话却是让贾似道对他又有了更深的认知,不过也仅止于此。
相对于郑铭轩而言,他看问题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而且显然看的要比一般人更透彻。不过,正因为他是个商人,所以透彻之余,不免又夹杂了些商人的功利思维。
贾似道之前也是个商人。只是,郑铭轩说的这些东西,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如果郑经不是装的太过火,或者说他太急于将他想说出来的东西说给贾似道听的话。贾似道也许还不会看出来,郑经是装的。
世家子弟有酒囊饭袋,有纨绔,也有废物,可是绝对不可能如郑经这般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亮亮刀就吓的跟条狗一般。更不要说,郑经还是宗室子弟,虽说是远亲。但是,却已经决定了,贾似道不可能杀他。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郑经还是作案未遂,更不存在会被贾似道一刀剁了的可能。
所以,在郑经突然吓的跪倒在地的时候贾似道就知道郑经是在装了。
知道郑经在装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什么促使郑经这样做;是郑经个人的意愿还是他背后有人让他那样做,譬如嗣濮王;如果是嗣濮王,那么这个从来没有跟贾似道接触过的嗣濮王,又为什么突然这样做?想要有什么目地?这才是贾似道真正感到疑惑的。
郑阔么,也许是一个理由。
可是偏偏郑阔还是郑经自己说出来的。当然,也许郑经以为贾似道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这个疑点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不管。
在前世,贾似道也是商人,而且还是个相当成功的商人,所以郑铭轩的想法贾似道大概能够猜出几分。只是,从他选择插手贾贵妃遇刺一步步踏足官场的时候,贾似道就刻意的在用他商人的思维思考着大宋朝如今混乱一片的政局。
当然,贾似道这商人的思维,自然要比郑铭轩想的要更直接更全面点儿、毕竟,他已经踏足了官场,对朝廷如今的局面要比郑铭轩这个局外人要了解的多的多。
不过无乱是政治还是商场,任何事情都无外乎一个词,利益。
商人逐利,也许目的更明确些;政治上的利益,也许妥协和共赢要更多一点儿,当然种种因果也是要复杂的多。毕竟,商场上能赚钱就是赢了;可是政治上,有时候的亏本的,说不定反而才是赢家。
当然,无论是商场还是政治,大道同归,却也没有多少严格的界限,只是政治上的事情,要远比商场要复杂的多,也更要肮脏的多罢了。
贾似道还不能算的上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至少目前肯定还差得远,不过却起码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至少前半辈子是个合格的商人。
所以,他考虑的是,这件事,如果他按照郑经或者郑经身后人的想法做了,那么他能得到什么,又将损失什么。至于别人会如何,那跟他何干?
这大宋朝至少在表面上,还是赵昀的天下。只要他表现出足够让赵昀下定决心挺他的东西,那么有最大的老板赵昀挺他,他还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即便是输了,只要没有踩过红线,最多丢个乌纱嘛,有贾贵妃在,他又不会掉脑袋?只要没掉脑袋,那就一切都有可能,更何况还是在这乱世中?
这也是他之前在勤政殿突然爆发直接无视甚至挑衅乔行简、袁甫、李绍、李鸣复等相爷、国公、大学士、副相还表现的那么嚣张的主要原因。
乔行简他们是势力庞大,而且还资历够高。可是那又如何?无论政治也好,商场也罢,亦或是其他种种,归根到底都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再多的阴谋诡计谗言也是没有用的。
而如今的大宋朝,显然赵昀就是可以挑翻一切虚妄的最大BOSS。虽然这个BOSS有着种种各样的限制,不可能真的是肆无忌惮。
这对贾似道就已经够了。
更何况,他不是没有盟友,也不是光棍。何必委屈自己像个小受一样任人揉捏?说不定,他得罪的人越多,表现的越跋扈,赵昀越会挺他呢?
当然了这个前提是,他必须要有让赵昀挺他的资本。
皇帝称孤道寡,又怎么可能会喜欢手下的大臣抱团呢?
不过,贾似道能够想通这些,也必须要感谢乔行简等人了。如果没有乔行简急着想将贾似道踩下去,把他推上临安府知府的位置上烤,贾似道说不定压根就不会打算跟这些老狐狸硬抗,毕竟,就算赵昀再力挺,他一个新人跟那些根深蒂固的老东西斗,那也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事情,这跟商人逐利的根本目的显然是相悖的嘛。
贾似道不说话,郑铭轩也只是随意的打量着桌上的文案,自然不会再没话找话。至于莫夜,对这些事情根本看不明白的他,自然更不会出声。
“怀瑾,如今我们手中的所有的粮食还能维持多久?”
“若是五十万人的话,所有粮食最多能保一月。”
贾似道刻意在所有粮食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郑铭轩自然是挺的出来的。
如今流民日常吃的粮食,主要有三个部分:第一,就是郑铭轩以及他背后的几个巨商给他提供的粮食,当然,这其中郑铭轩一家就提供了一多半,他将今年酿酒的五十多万石粮食全部拿了出来,如果加上其余几家,差不多有百多万石粮食,这也是贾似道的底气所在。
当郑铭轩说他们区区三四个巨商就能提供这么多粮食而且还是一脸自责的时候,贾似道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都说大宋朝富了。
想必,大宋朝的财富都是在民间,可是朝廷却穷的连打个帐裤子都差点当了。
除了郑铭轩这几个巨商提供的百多万粮食,还有差不多一百多万石的麸糠,这些麸糠,是郑铭轩按照贾似道的意思收购的。
当然,无论是粮食还是麸糠,还有别的如药材等等,贾似道都是要付钱的。不过这付钱,肯定不会是按照如今这市价来付的。不过即便如此,贾似道个人就已经欠了郑铭轩等人差不多两百多万两白银了。虽说这些白银,可以用盐铁专营之权抵账一部分,可是那抵账的部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最少还有三分之二也就是差不多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是贾似道事后要想办法还的欠账。
这也是他能从赵昀那要到那么多给郑铭轩谈判好处的一个条件,而且还是最重要的条件。
虽说赵昀是皇帝,虽说贾似道借钱借粮忙的屁颠屁颠维护的还是赵昀的江山,可是说到银子的问题,赵昀那是根本不见兔子不撒鹰,什么好处都没出,就白白赚了那么多。由此可见,赵昀也确实是穷啊。
无论盐铁之权还是市舶司,种种分润权限,说到底,赵昀给谁都是给,无论给谁,赵昀该拿的钱还是一分不会少,更不会掉块肉?吃亏的都是别人而已。
日常流民的吃食,都是七成的粮食配着三成的麸糠来调配的,至于菜啊什么的,一大锅野菜汤就是了。这些东西,流民自然是不知道的。
流民不知道,可是临安府的官吏还有殿前司的兵卒却是不可能不知道。为此,贾似道专门叮嘱过任何人不得说出去。这也是为什么贾似道之前在听到郑经说吃糠的时候皱眉的主要原因。
如果朝廷真的是没有粮食,怕是真的给了麸糠给流民吃,怕是流民知道也只会谢天谢地,感激涕零。毕竟,马上就要死了,能有的吃就不错了不是?
可是偏偏如今,朝廷提供了粮食,所有的流民虽然不存在吃多饱,至少挨饿是没有的。也许有流民早就发现了饭食中有麸糠存在,可是只要没人说,那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旦事情真的放到台面上,那么在粮食中掺杂麸糠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估计他对这数十万流民付出这么多,最后怕是要落个遗臭万年,被数十万流民天天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了。
没有吃的生命有威胁的时候,即便是有观音土吃都是好的;可是一旦没有了生命的威胁,那么哪怕是一点儿霉坏的粮食,怕是都会被无数倍的放大,更不要说他掺杂的还是喂牲口的麸糠等物了。
这就是人心,也是劣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