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都不会,省得你又胡思乱想了。”
“韩铭念跟我说,你是会抚琴的,可为啥家里没放一把琴呢?好歹放一把,冲冲门面也行呀。”
“他还跟你说啥了?夸耀他自己会吹洞箫吗?”
“嗯,夸倒是夸了,不过……”
蒙时松开了手,看着香草问道:“不过啥呢?”“他说洞箫的高手其实是唐廉,你以前和唐廉还是同窗呢,经常合奏是吗?”蒙时点点头道:“是,我们一起在崇文学馆里待过,算得上是同窗。”
“那啥时候弹一个给我听听吧?当胎教了!”
“改天吧,我很久不弹了,连琴都不晓得放哪儿去了,等买了琴再说,好吗?”
“嗯!”
“要是去衙门,你得让我陪着你去,千万莫一个人再乱跑了。我晓得你想尽快把你父兄救出来,这一次唐老夫人肯信你,是个大好机会。帮唐廉讨回公道是很要紧,可你更要紧,明白吗?”
“行!”香草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靠在了蒙时怀里。几天后,唐老夫人那儿很快传来了消息。香草带着那个账本,和那银楼的掌柜一起去了衙门做了证。尽管蒋见金矢口否认,但香草等人的证言让蒋见金无法辩驳。谋杀唐廉和香草,以及调换银质法器,窜改账目的事情都渐渐清楚明朗了起来。
蒋见金很快被收押了,等待县大老爷上报州府,批审秋后除斩。香草得知这个消息后,长舒了一口气,算是替唐廉做了最后一件事情。唐老夫人再次约见了她,还是在玉皇庙东垛殿的那间静室里。
再见到唐老夫人时,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脸上的忧郁也没那么明显了,却憔悴苍老了许多。她对香草说道:“倒真该谢谢你活着,替廉儿诉了这冤屈,否则我想我一辈子做梦都不会安生的。”
“这事算是过去了,您不必再多想啥了,好好过往后的日子吧。唐家的事情还得您来打理呢!”
“我都交给了二女儿和女婿,不愿意再劳心劳神了。为了廉儿的事,我真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对了,廉儿应该没跟你提过,他不是我亲生的。”
“不是您亲生的?”香草惊讶地问道。
唐老夫人点点头说:“廉儿是老爷兄弟的儿子,算是我的侄儿。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他父亲一直在外地做官,原配死后没有再娶,无人照顾廉儿,所以就送回来由我们抚养。”
“哦,原来是这样啊,唐廉他自己晓得吗?”
“晓得的,很小就晓得他有两个父亲。”
“他父亲一直没再娶吗?”香草觉得很意外,因为这个时代的富家子弟续弦跟换衣裳似的。
“没有,他父亲是抱定了终身不娶的念头,一直都没有续弦。”。
“是吗?因为心里想着唐廉的母亲,所以不肯娶吗?这样的男人真够爷们的!”唐老夫人脸上扫过一丝惨然的笑容,说道:“若是因为廉儿去世的母亲,那也罢了。可惜,事情并非如此。他父亲不娶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我想跟你说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说吧,横竖我有时间。”
“廉儿父亲之所以不娶,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另外一个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女人。这女人因为不能违抗家里定下的婚约,而与他父亲劳燕分飞。当廉儿十二岁的时候,他父亲忽然被人参奏一本,有人将他父亲所写的一首诗连同一封告发信递上了监察司,被视为辱骂朝廷的反诗。因此,他父亲被摘了官职,发配鄯善,可在前往的途中发生了泥石流,他父亲最终没能活下来。”
香草紧皱眉头感叹道:“那太可怜了吧?谁这么可恶呢?写个诗就写个诗呗,骂两句当发泄心里的不痛快罢了,能算多大罪呢?”
唐老夫人轻轻摇头道:“辱骂朝廷,讥讽女皇向来是最忌讳的事情。从那以后,唐廉连亲生父亲都没有了,你说可怜吗?”
“可怜,不过我好像没有听他提过。”“这样的事谁会提呢?那不是自揭伤疤吗?你晓得,是谁写了告发信吗?”
香草摇了摇头说:“不晓得,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啊?”
唐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香草吐出了几个字:“是你的相公,蒙时!”
香草彻底愣住了,一脸质疑地问道:“是他写的?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啊?”
“他跟廉儿是同岁的,也是十二岁,但早已精通文墨。他的文采胜于廉儿,也因此写了一封洋洋洒洒几百字的告发信。”
“可是,他为啥要写这种信呢?”
“因为他想替他自己母亲出一口气!那个和廉儿父亲无缘结为夫妻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在此一年前,他母亲郁郁而终,这事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廉儿父亲那首诗里的的确确是讥讽了朝廷,那不过是一对怨侣互诉心事罢了。可谁也没想到,文采出众的他居然会找出这首诗,并以此写了那封告发信。”香草哑然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按照唐老夫人的话,唐廉的父亲是给蒙时间接害死的!
“是不是难以置信?蒙时从来没跟你提过吧?他也应该不会轻易地再提起这事。廉儿的父亲死后,他偷偷来坟前拜祭过,心里终究是惭愧的。我能理解,他当时年少轻狂,冲动易怒,想着要发泄一腔怨气,所以才会那样做。但廉儿父亲毕竟是死了,这一点他有无可推卸的责任。正因为这样,他觉得很对不起廉儿,当年候补青州道台平章知事的时候,他不辞而别,把机会让给廉儿,为这事他外公几乎要跟他断绝关系了。”
香草忽然有点明白唐老夫人说这么一段故事的缘由了。她猛然觉得有些心慌,轻声问道:“您想说蒙时觉得对不起唐廉,所以要弥补他?”
“没错,他自己也是失去过母亲的人,应该清楚廉儿失去父亲时的感受。他与廉儿本为同窗,从前是很好的朋友,一个会洞箫,一个会抚琴,可谓伯牙子期再世。但后来,廉儿把洞箫送了人,他应该也没那个心思再抚琴吧?”
“原来……”香草惊讶地自言自语道,“原来家里没有琴是这个缘故……”她忽然觉得心像掉进冰窟似的,浑身从头凉到脚了。
“话到这儿,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了吧?”
香草怔怔地望着唐老夫人问道:“您是想说,蒙时娶我是因为唐廉的缘故?是想替唐廉照顾我是吗?”
“你以为呢?”
“您为啥要告诉我这些?”
“你说我嫉妒也罢,说我心肠狠毒想报复也罢,只当我真的是想挑拨离间吧!我觉得你应该清楚这些事情,回去问问蒙时,当初接近你心里难道没有半点这样的念头?只怕一开始,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香草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直挺挺地竖了起来,连脸皮都在发麻。她垂下头,紧紧地握着椅子扶手,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