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蒙时带了小鹿回家吃饭,香草才知道许真花还跟张金闹着呢。张金没让步,安顿了玉娘在从前晋嫂子住的那院子里,还替玉娘问蒙时讨了一份在琼邀馆里做库管的活儿。看他这架势,似乎已经决定要长留玉娘在镇上了。
许真花为此跟张金一直堵着气儿,接下来的几天都住在月圆居。小满和小鹿都去劝过,可许真花没见着张金,说什么都不肯回家去。开业的前一晚,香附劝了张金来月圆居,又叫来了香草和蒙时,一家人合桌吃了一顿饭。
许氏开口问张金:“你打算咋安置那玉娘?她孤身一人,长久住在翠微堂那儿也不是好法子,家乡真没一个亲人了?”
张金点头道:“家乡发了大水,啥东西都冲没了,连我师傅他老人家也给冲没了。她眼下没人可依靠了,当我是个人才来投奔我。就算瞧在师傅份上,我也得把她安置妥当了。”香草笑道:“晓得姨夫是个重情义的人,玉娘大老远孤身来投奔您,您断没有丢出门不管的道理。姨夫这样安置也没啥不妥当,翠微堂那偏院安静又舒适,旁边还有司璇他们照料着呢。眼下又在琼邀馆里有了份活儿做,挺轻松的,单是记记进出库的东西就行了,她也该安心了。”
许真花侧着身子,瞥了张金一眼道:“哟,你师妹还识字呢?我只当那走镖的都是些三大五粗呢!”
张金听得许真花是在质疑玉娘的身份,便说道:“你以为那走镖的个个都是三大五粗吗?没个人识字的,只怕叫心眼狠点的东主哄骗了还不晓得呢!拿了本手抄的《金刚经》给你押,眨眼睛给你换本《士子诗文》,你找谁哭去?”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唯独许真花还板着脸。蒙时点头说道:“姨夫这话是对的。我往常也跟走镖的一道上过路,他们走的地方宽,见识也多,倒不是那一味的喊打喊杀的主儿。”
张金道:“俗话说,强龙强不过地头蛇。那到了人家的地界儿,再一味喊打喊杀,有几条命给人家害的?没点见识和聪明,那是做不了押镖这行的领头人。我师傅就是个领头的,能识文断字,我和玉娘的字儿都跟他学的。往常押镖,要是近,玉娘也跟我们走道,她单管我们的饭菜和衣裳,省得叫人下了药祸害了,也算是机灵了。”
许真花瘪了瘪嘴道:“这才多久呢,就夸师妹夸上嘴里,再久点只怕该捧手里了!”
许氏忙推了许真花一把,说道:“气头上净说胡话呢!好在妹夫是晓得你这性子的,不跟你计较罢了。”她说完问张金道:“对不对,妹夫?她那是气话,你还能跟她计较?”
张金闷头喝了一口酒道:“姐这话没错,多少年夫妻了,我还不晓得她这性子?要计较我也不听姐夫的话往这儿坐着了。”
许真花回了一句:“谁也没要你非坐这儿不可!去哄着你的师妹呀!一口一声儿地叫着多顺耳呢!”
“哟,姨娘,您还堵气儿呢?姨夫这都铺了台阶了,您好歹往前迈两步也就下来了,一家子和和气气多好呀!”香草朝小鹿递了个眼神。小鹿忙捧了酒壶给许真花和张金都满上了杯。
香草又说道:“姨夫,我得替姨娘说两句公道话儿。她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回真跟您较上劲儿为啥呀?那还不是在乎您吗?这女人吃醋说来就来,跟那洪水似的挡不住。要是哪天蒙时也忽然往屋子里带个貌美如花的人儿,我指定吃醋,不骗你的!”
张金脸上微微缓和了一些,点头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没事先跟家里说一声。可玉娘来得突然,我又跟你姨娘为小鹿那事闹着呢,也没个机会好好说说。”
“这不就结了?”香草冲许真花笑道,“姨夫也是想跟您说来着,只是您那火儿都快烧着他眉毛了,他还不躲开,得叫你烧成烤猪了!横竖都是个误会,好好说开了不就玩了吗?再说了,姨夫就算有这心思,人家玉娘未见得肯呢!是不是,姨夫?”
张金又抿了一口酒,使劲地咽了一口说道:“我哪儿敢有这想法,高攀不上的!我有自知之明!”许氏也劝道:“妹夫都软下话来了,你脸上还挂个黑锅底儿,那就是你不对了!你要不放心,往后等玉娘安顿下来,横竖是要找个男人嫁的,我们替她好好张罗张罗,不就完了吗?她是妹夫师傅的亲闺女呢,不管不问,那就不仁不义了。”
许真花瞥着张金问道:“我瞧着她还没盘头,是没嫁过人吧?”张金道:“没有。”“为啥不嫁人?瞧着有三十来岁了吧!”“我哪儿晓得那么多呀?她这刚来,我话都没说上两句,客栈里也忙着,我有那工夫跟她聊那些吗?何况,她一个姑娘家也不会跟我聊那些事。”
香草忙接了话对许真花说道:“姨娘,这总该消气儿了吧?您只当多了一门亲戚,多个妹子走动就行了。”许真花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许氏说道:“老三不是还没娶婆娘吗?那亭荷不答应,老三心里难受死了,走的时候连点精神都没有。要不然把那金玉娘说给老三吧?”
“你这又胡闹了!”张金立刻有些生气地说道,“人家来投奔我,你就弄个拉郎配,这叫啥话?等往后她日子安定下来了,爱嫁谁她自己挑拣,我横竖给她张罗完事就算对得起师父了。”
许氏忙接了话说道:“妹夫这话说得实在,往后她要寻着中意的人了,你们俩替她完了事,也算报了恩了。你可不能再跟妹夫上火,闹得小满小鹿到处抓饭吃,何苦来着?”
香草笑道:“姨夫可是个好男人,您要非把他往外推去,只怕真有人等着要呢!姨夫都给您台阶了,您就顺着下了吧。小鹿给你们斟了酒,碰个杯儿算和气了!”
许真花还不太愿意,却被许氏扯起手,端上杯子勉勉强强地跟张金碰了一下。香附笑道:“有啥气话胡话,你们俩回去枕头上慢慢嘀咕,这会儿子可不许再说那伤和气的话,省得今天你姐姐和辛儿做的这一桌子菜都白费了!”他举起筷子给香草夹了一大块鸡肉说道:“草儿得好好补补,小时候没吃啥好东西。回头我给外孙子做个摇篮,横竖闲得慌呢!”
许氏笑道:“你那手艺还能拿出来见人?叫你二哥晓得了,指不定得笑话你呢!”
“他?没那功夫笑话我,他乐得儿子补了官,跟着去城里凑热闹了。”香草问道:“三堂哥补官了?”
香附点头道:“我今天上午听说的,说香槐补了啥县的官,晓得是啥名儿,没心思记去。”蒙时点头道:“这也不奇怪,魏家肯出钱帮着张罗,那补官的路子就顺畅多了。那中举的人未见得都有官做,没些家底或者无人引荐的,到死可能都做不上一回官。”
张金道:“所以我说那做官还比不得做买卖舒服,要不然,蒙少爷是个进士,咋不去做官呢?要做了官,以他的能耐,指不定我们香草就是诰命夫人了!”
蒙时有点担心地看了香草一眼,香草却笑米米地说:“蒙时心疼我呢!怕我做不惯诰命夫人,索性连官都不去做了!”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蒙时这才放了下心,继续跟张金他们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