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带着几个姐儿家来,原为的是送茯苓霜,兼同爹妈嫂子商量哥哥归家之后张罗中秋佳节之事。却没想到被冯氏拉着劝了好一通的话,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倒也没心思再提别事。
及至下晚回尤家之后,陈氏少不得趁众人都回房休息时,拉着尤三姐儿将冯氏先前劝她的话和盘托出。因问尤三姐儿有什么好主意。
尤三姐儿对兰姨娘四姑娘原没有什么感觉,当然也对冯氏那一席危言耸听的话不以为然。盖因冯氏与兰姨娘素未谋面,不过凭着自己日常所听之后宅阴私事揣摩人心。所以才怕兰姨娘献好不成,图谋不轨。
但是尤三姐儿同兰姨娘母女同在一个屋檐下,几年相处下来,她并不觉得兰姨娘是个心狠手辣——或者说她并不觉得兰姨娘有那个胆子做出对陈氏,对宝哥儿不利之事。
陈氏听了尤三姐儿这一番分析利弊,不觉心下大定。因笑道:“我就说么,应当不至于此。那个兰姨娘倘或有这个本事,老爷也不会……”
话未说完,自觉失言,忙的掩住了口。
尤三姐儿看着陈氏略不自在的模样儿,笑着劝道:“不过舅母一席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儿,我也要劝母亲一句话,只是不晓得母亲听不听罢了。”
陈氏闻言,嗤笑道:“你跟我说话还这么故弄玄虚的做什么?还不快快说来?”
尤三姐儿见状,少不得笑言道:“四姑娘今年也有七八岁了。平日里由兰姨娘教导着,我也不知道她识不识得字,念不念得书。妈何不从外头请一位女先生来教四姑娘读书?”
陈氏闻言,颇为诧异,忙的开口问道:“好端端地,你说这个做什么?她又不是我的亲闺女,我可懒得替个白眼狼儿操心那么些。何况这京中不读书的女儿家也多。岂不闻女子无才便有德的道理?”
尤三姐儿当然知道时下世道对女子的礼教约束森严,且不喜女孩儿读书的人家甚多。
只是她乃从后世穿越而来,已经习惯了不分男女皆可读书之权。想当初骤然穿越,为了读书一事磨缠了陈氏许久,还好外祖一家疼爱,终让她心想事成。如今到了四姑娘的头上,尤三姐儿也理所当然的想要四姑娘读书——倒不是为了示好或者其他,只是觉着不论哥儿姐儿,只要条件允许,都应当读书识字,不说明理知义罢,至少也不用作个睁眼瞎子。
尤三姐儿的某些想法,陈氏素来是不大懂的。不过这么些年陈氏听尤三姐儿的话已经习以为常,因此此刻虽然不以为然,仍旧细问尤三姐儿为什么要这么提议。
尤三姐儿便道:“到没有什么好说法儿,只不过是想着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过来岂不就是己所欲之推之于人么?我幼时想要读书之心切,母亲也是知道的。也是仗着素有母亲疼爱,外祖一家纵容,所以才能读书识字。及至后来,舅舅又从东宫接来一位教养嬷嬷,每日教我们言谈规矩,这都是很好的。当年大姐姐得了母亲的照拂,也能同我们一处念书学规矩,我想她也是感激母亲的。如今家中只有四姑娘不曾念书学规矩——”
“不瞒母亲说,因着四姑娘年岁太小,况且向来不肯与我们亲近的缘故,我们与她自然也不亲近。但亲近与否是一说,叫不叫她读书识字又是另一说。妈若是不喜欢带着她去外祖家,大可以在家里为她聘请一位女先生,一个月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倒费不着什么。妈只当是仁至义尽罢了。”
陈氏向来恩怨分明,是个最为爽利的人。因此也爱听尤三姐儿这么干脆利落,丝毫不含糊的话。闻听此言,少不得细细寻思一回,因说道:“你的话也有些道理。我确实不大喜欢她那个脾性,被她姨娘教的倒三不着两的,我一瞧见她那副轻狂样子就觉着讨厌。之所以不带她去你外祖家,也是怕她心思偏执滋生口角烦扰之故。不过你说得对,咱们家三个姐儿都是正经念过书识过字的,单剩她一个没书念,倒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咱们尤家也不差那几两银子,倘或传将出去了,好像是我这个当嫡母的故意不叫庶出的丫头念书似的。”
尤三姐儿闻听陈氏如此说,少不得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妈只当花几两银子买个安心便是了。如若不然,妈这回搪塞过去了,下回搪塞过去了,那兰姨娘只顾在老爷去时吹吹枕头风,说不定哪天老爷瞧她们母女可怜,竟向妈开了口。妈岂不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好?”
陈氏闻言一笑,纤纤玉指点了点尤三姐儿的额头,笑骂道:“好你个人小鬼大的促狭鬼。竟也知道什么叫枕头风了?”
尤三姐儿嘻嘻一笑,捂着额头的道:“我什么不知道呢,只不过懒得多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