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走了,在见了苏沫最后一面,得知苏沫并不怨他恨他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站在病房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初秋地凉风吹在苏沫的脸上,扬起她过肩的长发,满头的青丝,随风舞动。
老爷子走了,她的心里,居然没有不舍,更加没有哀伤,澄澈清亮的眸底,平静淡然的犹如雪山之巅的一潭碧水,没有丝毫波澜。
苏沫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微微仰头远眺,她心里唯一闪的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慕容谦也能像爷爷一样活到八十多岁,那就好了。
这样,她一定也会努力地活到很老很老,就可以在慕容谦快八十多岁的时候,还依偎在她的怀里,陪他看云卷云舒,晚霞满天,陪他闲庭信步,过曼妙人生。
突然,有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自己的身上,苏沫回头一看,是顾泽城,而他的旁边,是小溯。
“妈妈,太爷爷死了,你很难过吗?”小家伙仰头看着苏沫,努力想要安慰她,“如果你很难过,很想哭,我可以抱着你。”
说着,小家伙就凑了过去,伸开双手搂住了苏沫的腰,将小脸紧贴在了苏沫的身上。
顾泽城看到如此懂事体贴的儿子,一颗悲伤的心霎时都快被熔化掉了,情不自禁地就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然后抱着他和苏沫面对面对站着。
借助顾泽城的身高,小家伙这回伸手过去直接紧紧地搂住了苏沫的肚子,然后努力将苏沫抱进怀里。
“妈妈,你想哭就哭吧,爸爸不在,我就是你的依靠。”小家伙清脆却无比坚定地声音道。
苏沫被小家伙抱在怀里,而小家伙被顾泽城抱在怀里,抬眸看着眼前那仍旧是风华绝代的俊颜,苏沫才发现,自己和顾泽城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间便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虽然小溯的话将苏沫迷惑了那么一下,但是只是一下下,苏沫便意识到,他们三个人如此的姿势有多么的不妥当。
垂眸不再去看顾泽城,苏沫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小溯的后背,说道,“妈妈没事,妈妈没有很难过,小溯先松开妈妈,好不好?”
顾泽城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沫,鼻息之间瞬间充盈着的全是苏沫身上淡雅清新的味道,那种味道,即使四年多了,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从不不想让自己忘记。
看着眼前清丽如画的眉目,白细如瓷的肌肤,顾泽城真的很想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薄唇印在那如画的眉目之间。
只是,在他挣扎着终是情不自禁地低头的时候,小溯已经松开了苏沫的脖子,苏沫赶紧后退了两步,和顾泽城保持应有的距离,然后,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拿了下来,递回给顾泽城。
“我不冷!”苏沫淡淡地道,声音如这初秋的凉风,不带任何一丝感情,也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她不是故意想要伤害顾泽城,只是,不爱就是不爱了,既然不爱,就不要再给对方任何的希望,因为所有的希望,最后能换来的,只会是最绝望的失望。
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顾泽城像季易轩和林奕寒那样的对她的关心,可是那必须是在顾泽城真的完全放下了她,只是把她当成普通朋友一样来对待之后,她才会接受。
苏沫明显的避开的动作,让顾泽城倏地清醒过来,却并没有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懊恼,因为那只不过是自己心之所向罢了。
看着苏沫递向自己的衣服,顾泽城的眸光暗了暗,伸出一只手接过,另一只手仍旧抱着小溯,舍不得放下。
“你不会明天就回吉隆坡吧?”
苏沫摇头,“我会参加完爷爷的葬礼。”
这是她为顾老爷子尽最后也是唯一的一点儿孝心了。
顾泽城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你打算以什么样的身份出席爷爷的葬礼,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继承世华?”
出席顾老爷子葬礼的人,定然非富即贵,而且,这些权贵,绝大部分都是认识苏沫的,消失多年的苏沫突然出现顾老爷子的葬礼上,大家能想到的,自然是苏沫还是顾泽城妻子的身份。因为当初顾泽城向全城宣告了他们结婚的消息,可是他们离婚,除了该知道的人知道,其他的人一个都不知道,在那些陌生人的眼里,苏沫仍旧还是顾泽城的妻子。
苏沫眉心微微一蹙,这倒真是个问题,她当然是不可能再以顾泽城妻子的身份出席老爷子的葬礼的。
可是,她是老爷子唯一的亲外孙女,如果让她最后都不能送老爷子一程,她又于心何安。
更何况,她已经答应了接管世华,到时候,总会有人提出各种质疑的。
“苏沫,向大家公开你的身世,宣布你现在的身份吧。”虽然顾泽城一万个不愿意让大家都知道苏沫已经不再是他的妻子,更加一万个不愿意让大家知道,苏沫已经冠上了马来西亚第一大家族慕容的姓氏,但是,只有这样做,一切才合情合理,也只有这样,苏沫才能成功地接手世华,让跟了老爷子几十年的那些老臣子心服口服地接受苏沫成为世华的新主人的事实。
苏沫看着顾泽城,眸底,带着些许犹豫。
“放心,我不会让大家知道小溯跟我关系的。”顾泽城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苏沫眼里的犹豫是什么,所以,他很快便补充了一句。
苏沫轻吁一口气,视线重新投向远方。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不远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犹如一条星河,渐渐照亮了整条街道,整座城市。
小溯疑惑地看看顾泽城,又看看苏沫,却又懂事地选择了不说话。
“顾泽城,其实你应该知道,世华对我来说,没有毫无意义和价值。”苏沫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由你来接手世华才是最合适的。”
“不。”顾泽城几乎是立刻拒绝,没有一丝犹豫,“世华是爷爷留给你的,是他对你唯一的补偿,也是他唯一的心愿,你不应该辜负爷爷。”
只有将世华全部给了苏沫,顾泽城才会有机会再次见到苏沫,而且是名正言顺地见到苏沫。
因为深南市的生意场几乎是他的天下,帝景想要跟世华合作,他想要跟苏沫合作,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
如果苏沫连世华都不要了,那以后,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可以见苏沫的理由了。
苏沫眉心微蹙一下,其实,世华又何止是老爷子给她的补偿,又何尝不是顾泽城对她的一种补偿。
如果,她接受世华能让顾泽城心里对她和对小溯的愧疚与自责消失,能让他觉得好过些,那她便接受吧。
“好。”苏沫侧头,看向顾泽城,“那么以后,我们便互不相欠。”
苏沫的话,让顾泽城蓦然微怔,他没想到,苏沫既然会将世华也当成他对她和小溯的一种补偿。
既然苏沫这样认为,那就让她这样认为吧,只要她肯接受世华,怎么样都好。
“好,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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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郊外的城堡里,慕容谦手里拿着本,坐在花园那张好像已经是专属于他的躺椅里,你个慈祥的老人一样,认真却又随意地翻动着手中的微微泛黄的纸长。
此时,太阳开始西斜,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辉散在他那淡然从容的俊雅面容上,晕开淡淡温暖的金色光圈,四周寂静无声,一切,看似美好的不像话。
他醒来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醒来的那天和安娜的对话,在此之后,他便没有和城堡里的任何人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每天能做的,就是除了吃饭、睡觉,便只有像现在这样,看书。
好在安娜并不限制他在城堡里的行动,所以他在这个城堡发现了一个很大的藏书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书籍,有英文的,有法语的,也有俄语的,他不懂俄语,但是他懂英语和法语。
幸好有这个藏书室,幸好还有这些他能看的懂的书,要不然,在这倍感无力的煎熬日子里,他对苏沫和小溯的思念,只会犹如夏天的蔓藤一样疯狂地滋长,会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便做出让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情来。
比方说,杀了安娜。
如果他真的杀了安娜,那么,死的将不仅是他一个人,埋葬的也不仅将是他和苏沫此生的幸福,而是只怕会让整个慕容家都陷入风雨飘摇当中。
所以,为了苏沫,为了他自己,为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希望的幸福,也为了慕容家,他只能沉下心来,跟安娜日复一日地消磨下去。
他相信,总有一天,安娜会明白,将他困在这个地方,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也总有那一天,安娜会心甘情愿地放他离开,彻底地不再纠缠。
一阵凉风吹来,灌入慕容谦单薄的衬衫,直接从他的毛孔渗入他的身体里,让他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他向来不怕冷,哪怕是在零下十几度的雪地里,他穿两件也就足够了,可是,这才秋初的天气,一阵凉风袭来,便让他有了寒意。
看来,安娜是想要从身体上慢慢开始摧毁他的意志,将他永远困在只属于她的世界里。
嘴角微微一扯,慕容谦露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表情,带着不屑,又带着隐忍,更带着无法言喻的坚定。
以前,确实是他太忽视安娜的存在了。
“哐当”一声,城堡的铁门被人拉开,紧接着,小汽车的引擎声低低缓缓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