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河畔,夜黑星稀,伸手不见五指,隔着江面时不时有一声声巨啸,炮弹或是落在水面上腾起一个巨浪,或者是在岸边发出一声巨响。
斗拉克号已经死了强渡的决心,他们干脆就借着夜色强行停靠在码头上,任由黑旗军和细柳营的炮队轰击,一声大声叫道:“快下船!快下船!”
黑旗军的一发实心弹打在甲板,形成跳弹,一下子把六七个法国士兵撞得非死即伤,让下船的秩序更加混乱,到现在还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人员的卸载。
比塞尔上尉站在码头上,看着面前步兵纷纷下岸来,总算是放宽了心,只要有援兵,有足够的物资增援,他坚信河内能守住。
他不由望了一夜空,真是天公真美,今天的月亮躲到乌云里去了,黑旗军的炮队只能凭借着马达声对斗拉克号的位置作出大概的判断,他们的炮弹很少命中。
为了避免暴露位置,斗拉克号干脆就一心被动挨打,连上面许多门的大威力火炮都停止还击,船长大声地命令:“有秩序地下船,有秩序下船!”
斗拉克号在抵达海阳的时候,就遇到了河内败退下来的两条船,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两条军舰的掺样,各式各样的炮弹就砸在军舰上,军舰的每一处都有损伤,有一艘船差一点就弃船了。
现在两条船都是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破碎的和喷涌的鲜血,每一名士兵想象不出他们多挨一发炮弹会有怎么样的结局,更可怕的是根据现场水兵的说明,他们的对手甚至还有拥有一些克氏行营炮之类的先进火炮,他们完全是凭借着勇气才能生还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斗拉克号干脆就放弃挑战黑旗军地想法,他们趁着黄昏时刻,凭借着航海图强行在河内靠岸,但也差一点就出现了事故。
现在没有了那一灯火通明的背景。黑旗军的炮队对于这样的目标没有太多办法,所以只能凭借印象开炮,细柳营也只能在无奈之中采取这样的办法。
“炮兵!一定要打中!”
凭借着一点亮火。想要命中地机会实在可怜得很。也难怪黑旗军会如此冒火。那边细柳营地六零迫击炮也赶到了。架起炮凭借着概率就开火:“不要怕浪费炮弹。打中一发就赚回来了!”
五分钟之后。细柳营地这些轻型迫击炮终于有一发成功命中地记录。把挤在甲板上地二十多名土著步兵轰成了一堆尸体和伤员--但他们也发射了五十发炮弹。
斗拉克号运送援兵地任务就此完成。但是他们地任务就没有结束。比塞尔早已准备好了:“快把伤员运走!快运走!”
几天下来。租界里每天都有伤员死亡。而且由于战斗地激烈。导致即使是负伤地军官都无法得到救治。现在租界之内还有两百多重伤员。军官和士兵。法国人和越南人都有。
这些人都失去了战斗力。如果不送到海防去救治地话。没有任何人能在缺医少药地环境下活下来。即使到了海防。他们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比塞尔上尉甚至怀疑能有三分之二地人活下来已经是天大地幸运了。
一副副担架就直接把伤员抬了上去。越南伤员直接被扔到甲板上。和刚才战斗被火炮炸死地尸体混在一起。法军军官能有独立地舱室。负伤地法国士兵则挤在一个舱室之内--至少可以不用直接遭到炮兵地轰击。
“我的天啊!在我的殖民地服务生涯之中。还没有见过这么比这更多的伤员和死者!”斗拉克号的舰长张开双手对比塞尔上尉说道:“这真是一个非常坏的消息!”
“我过!”比塞尔苦笑道:“这真是我们地失败,有什么好消息吗?老朋友。”
舰长看着这么多的伤员就直接堆在甲板,任由他们和死者一起呻吟,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坚持!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出发之前,沁冲总督阁下已经命令,集中一个法国营五百名士兵及一个法国炮兵连四门山炮来支援你!”比塞尔上尉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他抽泣地说道:“谢谢你,老朋友!”
舰长苦笑道:“看到这么多伤员。我就知道我们的上尉有着怎么样卓越的表现,对了,比塞尔上尉,我还是记不住,我们的殖民地事业之中,什么时候遇到了如此重大的伤亡?”
比塞尔上尉对着夜空,对着那呼啸而来的炮弹,闭上了眼睛说道:“普法战争,我的第一次战斗。”
与忘死地运送战斗兵员地斗拉克号一样。就在他们一千多米之外。就有着一批同样舍生忘死的人们,经世易亲自点着蜡烛。在那艘被法军抛弃的军舰上搜索着。
今天战斗的结果就是黑旗军至少在名义上已经控制了这条船,但是白天登上这艘船是人世间最冒险的行动,要知道法军只需要用步枪就可以压制整条船和河滩了,只有夜里,经世易才敢带着部队上来。
整艘船摇摇欲坠,一脚踩空随时都会撤下来,而且船内充满了无数的危险物,未爆炸的炮弹,法军遗弃的弹药,甚至有未爆炸的手榴弹,经世易和他地士兵是用生命搜索着这条船。
“两个六十五毫米地弹筒……”
“嗯!把这钢板拆下来!”
军官们小声地指挥着勇敢的士兵用蚂蚁搬家地办法拆除军舰上一切有用的东西,为了防止法军可能再次利用这条船,他们甚至还带来了两个十五公斤的大炸药包,准备在内部实施一次爆破,让这条船除了拆钢板的价值之外,剩不下什么。
应当说,对于身处山西的黑旗军来说,这条船上的收获甚至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副航海图!”
一幅带着血的军用航图。正是细柳营急需的东西,而且其它的收获也令经世易极其满意--即便是带着血地钢铁,仍是细柳兵工厂最需要的物资。
“准备爆破吧!”
正当经世易说这话的时候,那边有人掩着嘴进来了:“连长,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借着灯光,经世易在战利之前的惟一反应就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十四发六五毫米炮弹。还有……”
他的眼睛简直是亮了起来,他几乎拿不起手上地马灯,整个人都要被这巨大的冲击所击倒,好一会他才说道:“停止实施爆破!我们必须把这批炮弹运回去!”
马灯还在他的手里摇动着,他的心底充满了巨大的幸福:“谢谢你,杰肯老师!这个功劳应是你的。”
而在此刻,他听到了河内租界方面雷鸣般的齐呼,那是斗拉克号起驶的信号。
运走了重伤员,送来了三百名援兵。这让河内的守军精神大为振奋,而且这三百人当中,只有一个一百二十五人地安南土著步兵连队。其余都是真正的法军,这就更加让法国人振奋了。
他们的愉快是建立在黑旗军痛苦地基础之上,虽然对于法军的援兵没有准确的情报,但是刘永福和黄守忠都做出了悲观的估计:“少则二百,多则四百,这是可真要有大麻烦了。”
刘永福之前对于攻克河内是自信满满,但是这一时刻他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敌军的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在他的想象之中,象法军招募的越南人都会是乌合之众,一击即溃。而法军本身兵力少,而且战斗力只比黑旗军稍强一些,更重要地是,一八七三年第一次纸桥之战的经验让刘永福的认识有一种误区,那便是只要造成一次象阵斩安邺那样的胜利,法军就会越南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