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地长大,兽人抚养我长大,就如我的母族,野蛮人教导我成长,就如我的父族,或许我与在座的诸位有着类似的外貌,但是我却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灵魂,我以此为荣,因为他们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还让我知道了何为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凯撒微微仰起头,怀念般地讲述着很久之前的往事,“大概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的一位师长曾经这样问过我,野蛮人闭锁于大陆之外,兽族如一盘散沙般陷入无聊的内斗,虽然北地的战力仍然雄踞于大陆之首,但是沉浸于自我的满足和勇武之中的民族会在不知不觉中落后,最终与大陆曾经出现在过的种族一样,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他问我,愿不愿意改变这个世界。”
“是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当时的一切,当时的心境,当时的决心。北地不应该闭关锁国,我们的儿郎应该走出世代居住的草原和山城,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梦想着北地的大草原上能够雄起一座堪比哈洛加斯的属于兽族的主城,我梦想着那里聚集了全世界善良的人们,他们各有所长,为这座城市做出属于自己的努力,他们能够将彼此视为兄弟手足,不管他们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不管他们的耳朵是兽耳还是人耳,我梦想着无数的商路跨过雄伟的狮鹫山脉,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和商品源源不断地来回流转……我梦想着来自大陆各地的人们,都能够聆听北地独有的声音,夜里夜鹰的鸣叫,柔和的风声飞过河面,呼吸着风的味道,在日间的风雨中清洗过的原味,混杂了绿草的清香……”
“这些年来,有很多人类进入了我们的家园,他们有些真诚而友善,成为了我们的朋友,但是更多的人带来的不是商品和微笑,而是刀剑和枷锁。”
“我是一个野蛮人,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与他们同样有着幸福家庭的人们变成随意买卖的奴隶,我是一个野蛮人,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把和他的家一样温暖的营帐烧成废墟,如果说有一种仇恨历经了万年的变迁仍然保持着如烈焰般的温度,那么我尊重复仇的权力,但是这种比我们这些活在苦寒之地的野蛮人还要野蛮的行径只是为了闪闪发光的金币,他们连万年前先祖的荣耀和牺牲都已经忘记,怎么还会记得那场战争的起源和因由?”
“八岁那年……是我第一次向有智慧的生命举起了屠刀,我杀光了一群刚刚毁灭了一个猫族村寨的捕奴团,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明白,当敌人举起了刀剑,那么自己手中的刀剑就成为了对话的唯一方式,我们从来不惧怕战争,也要让敢于伤害我们族人的罪犯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凯撒望着自己的手,“对于那些……不算是无辜的人,我感到很遗憾,但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组建巡逻部队和前车之鉴的警告都不能阻挡贪婪的脚步,那么只好用最惨烈的复仇回报他们的丧心病狂。”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不愿意看到孩子们永远失去他们的父母,不愿意看到美丽的眼睛流下眼泪,留下仇恨……不管他们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不管他们的耳朵是什么形状,不管他们是兽人,还是人类……”凯撒轻轻地叹息,生平的经历一一划过心头,死在捕奴团手中的兽人,死在他手中的人类……人类对无辜兽人犯下的罪孽,他对罪恶者的家人挥动的屠刀,仇恨和杀戮交织在了一起,汇聚成了无解的谜团,“然而……无论如何,我要为无辜者讨回公道,让空洞的眼睛可以闭合,就算报复的杀戮无法挽回逝者的生命,但生者可以做的只有这么多……这个世界有很多问题无法用刀剑来解决,这是我离开北地后学会的道理,然而如果不幸的事情还在继续,那么我们的杀戮也绝不止息……”
“但是……”凯撒望着有些骚动的人们,“正如我之前的梦想所言……杀戮和仇恨不应该成为蒙蔽心灵的阴影,如果一切都像美好的梦境一样,谁愿意举起刀剑呢?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与一个同自己一样勤劳的妻子,用一生的时间来构筑只属于一个家庭的梦……但今天我站在了这里,是为了更多和我拥有一样梦想的人,无论他是兽人还是野蛮人,亦或是与诸位一样的人类……”
“他们……比我幸福,而我也在为了他们的幸福努力着,因为这是我一生的承诺,我要改变这个世界,改变我的族人,改变我的家乡……而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在这里讲下这些话,是为了将来我的族人来到这里做好准备……他们将要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用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时间学习中土人类的文明和知识,精神以及荣耀。”
“兽人们会带着对南方的期待和和平的愿望来到这里,他们有可爱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狼人的略尖一点,狐人的略柔软一点,牛族人的嗓门可能会大一点,兔族的女孩儿比较羞涩,但他们都是大草原的儿女,亚瑞特母亲的孩子,他们像诸位一样,都有着美满的家庭和幸福的生活。他们如新生的婴儿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对即将到来的生活充满了忐忑和兴奋,如果说有什么是我拜托大家去做的,那就是——如果将来您在卡梅洛的十二号大街上遇到了一位眼中充满好奇和不安的兽人,请像之前布列塔尼亚人对待我一样,热情地向他指明去某个地方的道路,或者仅仅是一句礼貌的问候,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拜托大家的事情……请对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民族怀有善意。”凯撒闭上了眼睛,向着台下轻轻躬身,无关于愤怒,也无关于偏执,突然之间,莫名的感觉充斥着心怀,心中的渴望达到了极致,平静的灵魂之海突然动荡起来,一道道沉浸的记忆如浪涛般风起云涌,熟悉的,陌生的,在凯撒的心中逐一显现,有一股强大的意志将这些记忆慢慢串联,金色的辉光,在灵魂的海洋中隐秘地绽放,纯粹的心灵,在又一次完美的共鸣中与北地融为了一体。
这股强大的意识是如此得纯粹,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却很难将之唤醒,如果非要解释这种力量的话,那就如同烙印在教堂智之上的精神烙印,是无数年来每一代守护者与北地融为一体的意志,正是这股意志维持着圣山自内法兰期间至今数十万年的屹立不倒,也正是这种意志开辟了雄踞圣山的战神殿,造就了天下刀兵之首的赫赫威名,成就了布尔凯索的不朽王座,这股意志强大的让人无从抵挡,但是凯撒却根本不必抵抗,因为这已经成为了凯撒的意志,在这一刻,新生的灵魂与古老的伟大意志相互印证,交换着守护的誓约。
……先祖布尔凯索,为何您会跟我一样……对兽人充满情感。
且不说凯撒沉浸在灵魂之海的升华和精神的蜕变之中,台下的所有人,几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发生在台上的年轻人身上的,近乎于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感觉并非全然的陌生,让人很快联想到了熟悉感的源头,那拔出选王之剑的天命之王,以凛然的身姿和不灭的信仰坐在白金汉宫王座之上的娇小而可靠的骑士之王——人们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两人的身影在这个时刻居然发生了映像的重叠。
大概是两人都有着同样的特质吧,执着与迷惑,守护与战斗,珍爱与失落,梦想与现实……他们都为了一个承诺早早地放弃了心中的幻梦,这种包含了一点点遗憾的坚守,都是因为他们在坚信和挚爱着……
“流言不攻自破啊……果然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呢。”正襟危坐的少女向旁边的伙伴微笑道,“如果说这样的人是那种所谓性?欲化身的胸部魔人的话,不妨说大陆的骑士都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了,也不知道谁这么恶劣,居然散播这种恶毒的谣言。”
这……少女,你可能错了,因为你眼中看到的混蛋确实是个胸部星人无误。
“是啊……亚丝娜学姐,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如今还是会被谣言所蒙蔽呢。”身材娇小的小女孩很不安地摆弄着裙角,“这样的话……我需要去道歉吗?”
“道歉……这就不必了,从来没听过凯撒学长辟谣,想必以他的胸襟和抱负,是不会在意这种无端的谣言的。”名叫亚丝娜的女孩儿微微一笑,“但是如果你想表达你的歉意的话,不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恶劣的谣言散播在外总是不妥的,想做点什么的话,不妨让更多的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了解他的愿望。”
……这,少女,你又错了,因为你眼中看到的混蛋至今还在算计怎么收拾谣言的散播者。
拉塞尔主教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是已经无法抑制住心中的震惊,作为洞察入微的八阶强者,凯撒灵魂之中一瞬间发生的激荡丝毫不能逃过他的察觉,他眯起眼睛,望着祭坛上微笑而立的少年:“战神钦命,北地俯首……战神殿找到了了不得的家伙啊……”
他轻轻地抬起了手,厚重又清越的掌声不疾不徐地在教堂的大殿响起。
也许是借助了大教堂内浓郁得化不开的圣光形成的温暖氛围,或许是凯撒的演说真的打动了这些善良的心灵,野蛮人抬起头,耳边回荡的是如雷般的掌声,纵使是心如铁石的心灵,此刻竟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或许正如很多人坚信的那样,有很多事情不会很难,缺少的只是耐心的沟通和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至少在这些人之中,憨厚地微笑着的农户的脸,优雅地微笑着的贵族的脸,温暖地微笑着的学生的脸,就算离开了这充斥着温暖的圣光的教堂,就算没有圣光的滋养和抚慰,此时的心境会慢慢淡化的他们,也会在心中的一隅牢牢记住这一刻的感动,隐隐有圣歌流动的教堂中一位少年不露锋芒但铿锵有力的回声,将永远留在他们的心中。
真好呢……凯撒温和地笑着,他看到了拉塞尔意味深长的笑脸,蔷薇十字的学员们惊讶和释然的笑容,萝拉丝毫不掩饰其讶然和敬意的微笑——还有,站在教堂最后隐藏在斗篷之中的少女那虽斗篷亦无法掩饰的凛然的姿态,和嘴角一抹惊艳的笑容。
阿尔托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