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黄二狗家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边，黄老大端出饨的鸡来，另外就一碗酸菜，黄二狗提了一壶包谷酒，农村包谷酒度数很低，也就二十多度，是以林海涛也任他倒了一小碗。

黄老大率先喝了一口酒，死气沉沉的脸上活泛了些，他说这鸡是黄二狗给林海涛大嫂安胎，林海波送的，至于这壶酒，是村支书送的，语气带着骄傲，自然是向林海涛显摆黄二狗现在有多能干，不再是以前那个小混混。

林海涛刚刚附合着赞扬了黄二狗几句，黄二狗显然还沉浸在自己早先说的故事中，他喝了了一口酒，又想起那天晚上弥漫着洞房里的女人香，想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黄二狗推算了一下她的年龄，三十岁，居然和自己同年，只比自己小两个月，不知是天生丽质，还是保养得好，她看起来比当初和自己洞房时还年轻，就像头二十岁的小姑娘。

黄二狗向前逼近一步，说：“赵曼玉，别的不说了，那笔钱你现在得还给我！”

赵曼玉摸摸口袋，说：“现钱没有，要到银行去取。再说，两千元也不是我一个人拿的，我只拿了其中一部分，最多还你一千块。”

黄二狗一听只还一千元，牙咬得咯咯响，说：“我不管，我抓不着他们，全找你要。知道吗？你把我害得多惨——我们把围产的母猪都卖了买你，欢天喜地地买你回家，你却是个骗子：我爹气得差点死了！”

赵曼玉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几丝黯淡的表情，从包里翻出个红本本递给黄二狗，那上面的某个伟大的人物的伟大教导，字黄二狗倒是认识不完，但那个头像他是知道，他倒吸了一口气，那是那个光荣年代的最后一本高中毕业证，不亚于现在的任何重点院校毕业证，曾经作为知识青年响应伟大的号照上山下乡。

赵曼玉幽幽地叹息着说：“想我赵曼玉也曾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大家闺秀，居然活到用母猪来换的地步？”

黄二狗把证件和本本还给她，看她的身份证是内地省份乡下的，她却长得又白又嫩，又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应该是城市人，老家不是蒙城的吧？”

“我原本是海上市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被打为‘右pai’，哥哥下放到工厂做工，我去了江城支青，被结婚了……”

说到这里，赵曼玉美丽的眼睛流下泪来，她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苦笑道：“在我要被像猪狗一样被拉去结扎的时候，我跑了出来，在火车上，身上的钱全部被盗了，车票也一起被小偷摸了起，在中途被赶下了车，遇到一个‘好心’的大姐借给我一百元钱，结果她是专门骗婚的媒婆。为了还债，更上为了我家里的孩子——我在心里答应他们，每个月要寄钱回去给他们读书，于是不得不和她一起骗了你，对不起。”

赵曼玉连说边流泪，黄二狗没见过这阵势，不知说什么好，赵曼玉继续哽咽着说：“我就做了你这一桩事，然后我就去海上市，没想到的是，我父母甚至哥哥被全部死了，支青回来，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家了……”

赵曼玉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掩着脸放声大哭。

女人一哭，黄二狗完全软化了，想想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再说两个人在山村办过喜酒，拜过天地，进过洞房，给她洗过脚，甚至还脱了她的衣服，摸过她滑溜溜的身子，就算是骗他的，也算做过了名义上的夫妻，村里人都认为他已经结过婚了，再结婚就叫二婚，他们就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了。

黄二狗觉得这个时候逼她还钱，就真的成了流氓了，就说：“那你写个借条，有钱的时候再还给我。”

赵曼玉一听，又哭了起来，哭完了问黄二狗：“你怎么到城里来了，找了这么好的工作？”

黄二狗本想说实话，但怕说出来赵曼玉更加看不起他，就说：“我姐姐在城里、”

赵曼玉更加惊奇了，问道：“不是亲姐姐吧，要不然怎么还要买老婆？”

黄二狗心有不甘，说：“是亲姐，她出嫁了。我们山里，不兴要出嫁姑娘的钱。”

话音一落，赵曼玉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赵曼玉说：“大哥，其实我真的不想骗你，我是被逼的。当时就我一个人，他们几个，要逼我还钱，才一百元啊，可是当时我拿什么还她？一想到我这么负气跑了出来，丢下家中的孩子，你没有孩子，不会理解一个年轻母亲的感情，我不爱我的男人，不想和他生活，更不想被猪狗一样结扎，但是，我得挣钱给他们寄回去，让他们生活得好，特别是我那才两个月的女儿……”

这真是个很特别的女人，黄二狗心里想，他静静地注视着赵曼玉，这个女人的生命轨迹本来应该和他毫无相关，风牛马不相及，命运却把他们搅和在一起。

“大兄弟，你是个好男人，没有像我男人当初那样强迫我，你还给我洗过脚，我这一生，都没男人给我洗过脚。”

这话虽然无意中说了出来，却非常煽情，黄二狗心里动了一下，那个洞房之夜的情景浮上脑海，他望了她一眼，目光复杂，意味深长，自己居然娶了一个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女人；她也望了他一眼，三十岁的少妇，脸上略带羞色，露出楚楚动人的风韵，欲言又止。

到底做过名义夫妻，两人不免都想起他们共同拥有的那个夜晚，赵曼玉忧中带怨地说：“大志，那晚你的指甲划伤了我的背。”

黄二狗脸羞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说：“要不是我那晚上不争气，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