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森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完全忘记了爬起来的事。
……妈妈,她烧街了。
感觉要被遣送回国了呢。
……
那是她有生以来看过的,最壮烈的景象——半条街都在冒烟,整条街都是香水和香料的味道,夹杂着烧焦羊毛的气息。
那也是李文森有生以来,闻过的最浓郁的香味。
浓郁得她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用香水。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的朋友乔伊平静地转过身。
明明,惊心动魄的逃亡刚刚结束。
可他的表情,仍就是他无聊时,那副,“地球怎么还在转”的死表情。
姿态,也仍旧是他每天躺在沙发上望向她时,那副,“你怎么还活着”的烂姿态。
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光,他脚下是橙的绿的蓝的玻璃碎片,在阳光和火的映衬下,一地晶莹透亮。
她看着他朝她走来,修长的身姿被阳光拉出一道斜长的影。
然后……
他就像没看见她似的,从她腿上,跨了过去……
李文森:“……”
她只在他路过她时,听见他淡淡的一声评价——
“一群蠢货。”
……
这群蠢货里,大概也包括她吧……
她果然无话可说。
……
四周越喧闹,就越觉得悄然,寂静的风穿过耳畔,似乎整条街道上只剩下了她和他的脚步声。
她怕引起火灾,就用锡箔纸把火团包住。锡箔纸熔点很高,但面积有限,小小的火苗舔到了她的手心,几乎可以闻到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即便是燃烧,也是安安静静的。
讨价声,叫卖声,水声,蛙声,碰撞声,几个小球落地,就像几滴雨水融进河流,没有人会察觉。
男人跟踪得太紧。
她特地挑在海鲜市场,这里到处都是大鱼缸和水,不会出火灾事故,又到处都是人,只要她能把身后的男人甩开两分钟,就能泥牛入海。
李文森慢悠悠地走在前面,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不时蹲下身子,看了看绑在地上盆子里的青蟹。
一只蟹的一只钳子,正偷偷挣脱了束缚的稻草。
只是,它挣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逃生,而是努力想要夹断盆子里另外一只蟹的脚。
……真是可爱。
李文森站起来,手里最后几个冒烟的樟脑球,已经静默地滚到了一家卖活鱿鱼的摊子下面。
黑色细小的烟雾从浴缸下,水盆旁,同时冒出来。
一开始只是一丝一丝,但很快,烟雾越来越浓。
她把手插.进绣着大只金鱼的长裙的口.袋里,像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直到,身后传来第一声尖叫。
李文森忽然动了。
从表面上,很难看出她有这么灵活,也很难看出她有这么……不要脸。
在市场走路,总会有几个过于肥胖和笨拙的妇人挡在身前,她们永远搞不清楚你下一步要往哪个方向走,永远挡在你面前。
这简直是铁一般的定律。
男士或许要礼让,给女人时间反应。
李文森可不管这么多,轻轻往女人腰上一掐,实在不行往胸上掐……她自然就知道,该别挡道了。
水盆被打翻,稀里哗啦滚了一地,几个路人的鞋子被泼了一脚的鱼腥,几尾鱼混着几只螃蟹被掀翻在地上,硕大的鱼尾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地面,水溅了旁人一头一脸。
几个姑娘被水打湿了裙子,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又是一阵混乱。
她回过头去。
身后的男人困在人群当中,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身边的混乱影响到,仍旧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跑,也没有停下脚步。
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
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整张脸。
李文森看不清他的脸,但就是知道,此时此刻,他在看她。那样笃定的姿态,那样的气定神闲,仿佛并不在意她此刻是否能离开。
或者,他根本觉得,她离不开。
……可她已经要离开了。
她慢慢朝后走了几步,随即一闪身,整个人钻进了身后的人墙中,把他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