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够资格?”赵舒翰忙推辞道,“请林兄不要为难我。”
说到开经讲学,就连县学教谕都是正八品的文官,府学学政以及宣抚使司提学官都是地方名士,国子监祭酒、教授等职无一不是当世名流担当,这些都是官定有资格开经讲学的人士。不计那些无计其数的私塾,本朝民间书院也多,但有资格给请去开经讲学之人也无一不是名流名士。名声彰著者有秣陵县摄山下的西溪学社,开经讲学第一人便是当世大儒、前户部尚书陈西言,去年江东郡乡试解元陈明辙便是师出陈西言门下。
这边距摄山脚下的西溪学社书院不到三十里地,赵舒翰确实不敢在这边开经讲学。
林缚看向坐在一旁、赵舒翰的好友葛司虞,问道:“葛兄,你觉得呢?”
“一定要的,”江宁工部,“我们也不会请西溪学社的道德先生来,杂学匠术不入正流,那我们就请那些不入正流的同僚学子来听赵兄讲学……”
“那还会有多少人来?”赵舒翰说道。
“别人不来,就我与林大人两人坐在堂下听你讲学,够不够?”葛司虞说道。
“你们要我请酒,直说好了……”赵舒翰给林缚与葛司虞纠缠得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是好事啊,”葛司虞感慨道,将一册样书小心翼翼的拿到身前来,就着从窗洞射进来的夕阳光翻看起来,“为此事,今日就值得大醉一场。”又问林缚,“我要出多少银子,我才能将这册书拿回家去!”
“你来听赵兄讲学,这册书就由集云社免费赠送——我们定好日子,谁来这里听赵兄讲学三日,书都由集云社免费赠送!”林缚说道,“当然了,我们就托正业堂印了一百册,以一百册为止。”
“这如何使得?”赵舒翰说道。
“如何使不得?”林缚反问赵舒翰,又问葛司虞,“葛兄你觉得呢?”
“那我就贪便宜先将这,“这么厚的书,这么好的印制,没有三五千钱印不出来,我还真拿不出这么银钱来,只能勉为其难到日子来听赵兄讲学了。”
葛司虞从怀里拿出汗巾将书仔细的包好,年将不惑的他留着短须,性子豪爽的他是个胖子,春寒天冷,衣裳也穿得单薄。
葛司虞的父亲本是江宁工部的大匠,后因功受赏脱了匠籍,他得以参加乡试,勉强考中举人补职进了江宁工部当了个书令史。同赵舒翰一样,都是江宁城里最清闲清寒的闲官,甚至比赵舒翰还有不如。
集云社解决河口江堤的地权问题之后,这几日就准备要大兴土木了。
赵舒翰拉着葛司虞到河口来拜访林缚,说是带着他访友蹭酒喝,实际上是拉葛司虞过来帮忙的。葛司虞承袭家学,又在将作厅长期任职,本人对营造将作土木之事十分的精通,正是集云社大兴土木要用得上的人才。
赵舒翰在书文经史上有着极深的造诣,字画功底都是一流,还受清流同僚的欢迎;葛司虞考中举人本就是勉强,再说他是匠户脱籍子弟,即使在营造将作上有满肚子的学问,还是受到那些清流同僚的排斥。赵舒翰给贬来江宁,兴趣转移到杂学匠术上,没多少时间葛司虞就跟他结为好友,一直持续至今。
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在河口流民惨案生之后,赵舒翰将葛司虞引来跟林缚相见,才几日工夫葛司虞就将林缚引为知己。集云社在河口大兴土木,葛司虞也当仁不让的当起监工跟设计师来。葛司虞在江宁工部当书令史本就是闲差,整日愁没有事情做,这几天每日跟赵舒翰到衙门应过卯后就直接出城到河口来帮忙,不求其他,只要林缚管他与赵舒翰或其他一同前来的好友一席好酒。
不谈其他的,集云社大兴土木,又要赶在春汛来临、江水上涨之前在江滩上挖出一条供千石大船直接停泊江涯的深水道,从江宁府工曹以及江宁工部那里偷偷摸摸的请了几名大匠来做事,这些大匠要么就是葛司虞之父带出来的徒弟,要么本身就归葛司虞管辖。对于葛司虞的热情,林缚当然是求之不得,他这几天让林景中专门给赵舒翰、葛司虞备了马车接送。
赵舒翰如今性子已经变得十分的谨重,虽说书稿早就在年节前托付给正业堂雕板印制,但是书稿未印出来之时,他只字不提,就是怕到头来因为其他不可预料的变故变成为一场空,所以葛司虞也是到这时才知道好友书著即将付印问世。
葛司虞将《提牢狱书》包好,还忍不住拿到鼻端闻那浓郁的墨香,既为好友高兴,心里也十分的羡慕。
林缚看葛司虞如此,笑着问:“葛兄家传将作营造之学,可有著书传世的想法?”
“将作之杂术,也能著书?”葛司虞眼睛亮。
“怎么不能,前朝将作寺少监李存翰所著《将作经》,葛兄难道未曾读过?”林缚笑着问。
“……”葛司虞豪爽性子也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在将作行里,李存翰可是祖师爷一样的存在,我焉能奢望跟祖师爷相比。”
营造将作,说白了就是建筑工程学,林缚因为集云社要兴土木,除了在江宁城里聘请大匠之外,他自己也搜寻古人有无这方面的专著,谁能想到千百年来仅有四百年前李存翰一部《将作经》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