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忙着哄孩子,根本顾不了这些,我接过话筒,就听见芒康的声音:“阿忧,把话筒给孩子听。”
我会意过来,赶忙小心翼翼把话筒塞在孩子耳边,芒康的声音那么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宝宝别哭,我是爸爸,我是爸爸……”
他重复了好几遍,孩子竟然奇迹般慢慢安静下来,睁大眼睛滴溜溜看着玻璃那边的男人,然后咯咯笑起来。
他伸出瘦弱的小手,想要去触摸那个跟他说话的男人,可是终究是够不到。
那一瞬间,别说芒康,就是我们都红了眼眶。
我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路上我都在担忧,芒康不喜欢孩子怎么办,他不愿意见小鱼儿怎么办,所以在跟刘律师通话的时候,我一直强调一定要告诉芒康他有儿子了,就是要给他一个思想准备,我始终不想小鱼儿太难堪。
二十出头的姑娘,承受了这么多,作为她最爱的男人,芒康真的不能再伤她的心了。
孩子没哭了以后,我赶忙把话筒拿过来,芒康的声音清晰传过来:“阿忧,刘律师都跟我说了,谢谢。”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谢谢,一时间我有点唏嘘,眼眶又红起来:“康哥哥,比起你为我做的,我这点算什么?对了,孩子还没取名字呢,小鱼儿说了,一定要留着给你取。”
我把话筒塞给小鱼儿,然后接过孩子站在一边,逗弄着他红润的小脸。
因为是早产,孩子营养不良,虽然经过半个多月的调理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看起来还很瘦弱。
我想他也是高兴的,虽然他还小,但是血浓于水,他一定知道里面那男人是谁。
芒康跟小鱼儿说着什么,小鱼儿一直在哭,手里的纸巾全湿了,我只听见她一直在喊康哥哥,喊着喊着嚎啕大哭。
芒康的一只手放在玻璃上,好像在临摹小鱼儿的轮廓,然后无力地垂下。
这时候警察上前来提醒我们时间到了,小鱼儿突然大喊起来:“康哥哥,康哥哥,我跟初见等你回来。”
芒康慢悠悠放下话筒,站起来在警察的带领下朝着门口走去,我突然心慌起来,虽然刘律师没告诉我,但是我知道的,我一直记得日子,下星期就是芒康被枪决的日子了。
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我抱着孩子一直在颤抖,反应过来之后我冲到玻璃边,即使知道他什么也听不见,我还是大喊着他的名字。
芒康正在被警察戴上手铐,他回过头来,对我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小鱼儿哭得跌倒在地:“阿忧,他给孩子取名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要是还有下辈子,千万别认识他?为什么他要说,再也不要来了,就当他是死了,为什么?”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我们一哭孩子也哭,他在哭他的爸爸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下午我们直飞康城,下了飞机盖四带着一群人来接机,他身边站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见了我笑眯眯叫三嫂。
我看了看盖四,突然想起来江别忆,不知道她的眼睛好了没有。
骆安歌把小鱼儿母子安顿在无忧岛,为了避人耳目,他把四嫂和阿穆派过去伺候。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我没问,他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还有就是莫萦怀把我叫去了骆家老宅。
我知道是因为容沐的事情,也做好了会被骆家人盘问一番的准备,毕竟容沐现在在骆家人眼中,那可是有着很高很高的地位的。
司机送我过去,他可能知道过去老宅那边是有事,因此通知了骆安歌。
骆安歌打电话给我,要我等一等他一起过去,我笑他大惊小怪,奶奶还能吃我不成?
他应该是已经跟莫萦怀通过电话了,估计谈得不太愉快,从他那语气就可以感受得到:“奶奶当然不会吃了你,但是容沐会把奶奶吃的骨头都不剩。”
我问了问,他才告诉我,莫萦怀已经买下康城的大小报纸,从明天开始,刊登她要认容沐做干孙女的新闻。
这是在我预料之中的,所以我倒也没有吃惊,买下就买下呗,我还能拦着不成。
骆安歌又说,莫萦怀已经在发请帖,要在下周大宴宾客,高调宣布容沐的身份。
我在心里冷笑,容沐这一步步的,是要逼着我出手。
既然她那么期待,那我岂能让她失望呢?
到了老宅,管家就带着我去书房,他是很喜欢我的,因此很小心提醒我,老太太生气了,要我小心一些。
我说了感谢,到了书房门口,管家就前去通报说我来了,莫萦怀就让我进去。
我进去后,管家就把门从外面关上了,我抬起头,就看见容沐病怏怏的躺在骆连慈那张太师椅上,而莫萦怀拿着一本建筑学方面的书坐在她旁边。
两个人看起来像是爷孙俩,而我是个外人。
我喊了一声奶奶,莫萦怀慢慢抬起头看我,摘下老花镜,脸色一时间辨别不出来是悲是喜,只是声音淡淡的:“来了。”
我点点头,站在那里没动,她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把书放下,拍了拍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假寐的容沐一眼:“沐沐起来,你嫂子来了。”
容沐睁眼,看见是我瑟缩了一下,眼神里闪过害怕,躲在莫萦怀背后:“奶奶,她……她怎么来了?”
莫萦怀很宠爱的摸了摸她的脸:“不怕,不怕,有奶奶在。”
那感觉,就好像是我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而她是小白兔似的。
莫萦怀没让我过去,也没让我坐,只是眉头皱着:“阑珊你看看你,把沐沐吓得……加拿大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开心奶奶知道,沐沐还小,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么,非得跟她争长论短?”
我点点头,看着容沐,悠悠反问:“奶奶,你的意思,我不能跟她争是吗?她要什么您不知道吗,她要我的丈夫,我要让给她,是不是?对不起,我还没那么大度,让别的女人跟我分享一个丈夫。”
莫萦怀的脸色刷地就白了:“阑珊,我说什么了,你要这么咄咄逼人?我有说让你把丈夫让给她吗,她就是依赖安歌一点喜欢安歌一点,这也有错吗,你怎么胡搅蛮缠呢?真不愧是失踪过八年的人,跟以前始终不一样了。”
这就是我的七寸,莫萦怀不动声色拿捏得很好很好。
我就知道,八年后,骆安歌还是骆安歌,其他人却不是其他人了。
莫萦怀始终介怀我这八年一直跟在芒康身边,她是封建大家庭出来的大家闺秀,三从四德是最讲究的,怎么会没有想法呢?
真不愧是影后,演技那么好,借刀杀人这一招玩得出神入化。
可是她打错了算盘,不是只有她会角色转化,我也会。
而且,我比她玩的好。
外面音乐传来声音,我知道是骆安歌,他刚才就说过要来接我的。
我昂着头看着莫萦怀:“奶奶的意思是,我不配陪在骆安歌身边,我不干净,是不是?那您可以去跟您孙子说,他要是同意您的话,我可以走。”
莫萦怀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更没想到我会这么顶撞她,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气得拍案而起:“好你个伊阑珊,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尊老爱幼,没人教过你是吗?”
容沐一看为了她莫萦怀跟我吵起来,自然是要帮忙的:“奶奶,哪里有人教她,您不知道她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都是什么人。就她那小姨,您还记得吗,束家就是被她害得家破人亡的。要不束文安出了事,哪有后来爷爷的那些波折。”
我没想到她一下子能想这么多,一下子牵扯了那么多人,最后回到了骆连慈身上。
骆连慈是莫萦怀的切身之痛,容沐简单的几句话,莫萦怀就红了眼眶,捂着胸口坐在沙发上,老泪纵横:“就是啊,我一想起我们家老爷子,心都快要痛死了。沐沐你说,要不是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骆家哪会变成现在这样?”
容沐乖巧地点头:“奶奶说的是,都是这个女人,是她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她姐姐抢了我爸,又害死了我爸,害得我妈生不如死……她要是再跟安歌在一起,会克死安歌的。您看,芒康不就被她害成那样么?”
莫萦怀点点头,抓住容沐的手拍了拍:“是啊,都是奶奶糊涂啊,当时应该拦着的。毕竟八年了,人都是会变的。而你知根知底,一定会对安歌的事业有帮助。都是奶奶糊涂啊,让你受委屈了。”
我冷眼旁观这二人唱双簧,等到听见骆安歌跟管家说话的声音了,这才蓄积了满眼的泪水,却忍住没掉下来:“奶奶您的意思是让我跟安歌离婚是吗,您怎么能这样呢?那八年是我的错吗,爱安歌是我的错吗?”
莫萦怀看着我,有点嫌弃:“怎么能不是你的错呢,要不是当初你作,会是今天这样吗?伊阑珊你想过没有,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骆家,你跟芒康那八年,可被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过。外面说的可难听了,说我孙子穿人家穿过的破鞋……”
我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恰好倒在推门进来的人怀里。
我一把推开那个人,满是受伤地看了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一眼,捂着嘴跑了。
骆安歌要来追我,被莫萦怀厉声喝住:“骆安歌你给我站住。”
我一路跑一路跑,跑到楼底下被束艾卿抓住,她一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叹口气:“跑又有什么用呢,老太太铁了心要听容沐的。”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莫萦怀完全是被容沐洗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我不管,可是她是一路看着我跟骆安歌走过来的人,怎么能那么说我呢?
我觉得五脏六腑被人撕开一样的难受,一把挣脱了束艾卿,快步往外面走。
电话一直在响,我以为是骆安歌,就没有接,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想看见任何人。
跑到外面,正想着这里不好打车,就看见一辆黄色的跑车停在我面前,蒋舒航那张欠揍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冲着我大喊为什么不接电话,看见我满脸的泪吓一跳,车门都没开就跳下来:“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推开他坐上车,要他送我离开这里。
而骆安歌的身影,已经从院子里匆匆跑出来,我大喊了一句开车,蒋舒航的反应倒是快,一脚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出去。
电话一直在响,我摁了挂断,然后快速关机,这才虚脱一般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呼吸。
一直到车子停在护城河边,蒋舒航才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我现在也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反正他不会害我,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事无巨细,包括莫萦怀说我的那些难听的话。
蒋舒航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问我:“你就这样跑出来,那不是如了她的意,你是不是傻?”
“那该怎么办?”
他冷哼一声:“那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这种人最可恶,应该浸猪笼。吃点东西我就送你回去,后面的事情我来。你相信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信誓旦旦,我不由得怀疑,他为什么这么帮我呢?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蒋公子笑起来:“伊阑珊,你能不能别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坏。我们是结拜姐弟,就算不是,我也会帮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容沐那种人,只有我能收拾她。”
我心里一动:“你别乱来啊,可不许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白我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还能害你不成?我就算想害你,你家男人还不弄死我。”
其实蒋舒航挺会开导人的,经过他劝解之后,我心里好受了很多,吃东西的时候主动开机给骆安歌打电话。
我知道他一定担心死了,这也不是他的错,我不能这么惩罚他的。
电话一接通我就抢先开口:“对不起,骆安歌,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丢下你跑出来。你……能来接我吗?”
许是我的话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骂我,也许准备了别的,但是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直截了当告诉他我的态度。
过了好几秒,骆安歌才问我:“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听我说蒋舒航,他立马不淡定了:“伊阑珊你是不是猪?你怎么能跟那种人在一起,被卖了你都不知道。”
我忍着笑看了蒋舒航一眼,压低了声音:“老公,我错了,你来接我,我想你了。”
也就是十多分钟,骆安歌就来了,当时我正跟蒋舒航在必胜客吃披萨吃的开心,骆安歌一把拽着我起来,把我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蒋舒航:“你给我离我老婆远一点。”
蒋舒航嚼着披萨,语气很冲:“我们是姐弟,关你什么事?”
我怕两个人打起来,赶忙跳出来,跳到骆安歌怀里,红肿着眼睛问他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揽着我往外走,把我推上车,帮我系好安全带,等他也坐进来之后,才看着我:“阿忧,我们谈一谈。”
我点点头,他愿意谈是好事,怕就怕他像在北京那样,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骆安歌应该是打过腹稿的,说起道理娓娓道来的:“阿忧,今天的事情管家已经全部告诉我了。确实是奶奶和容沐不对,我已经跟奶奶谈过,要是她再执迷不悟下去,那我……”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忙捂住他的嘴:“老公,够了,真的。你能为我做到这样,真的够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跟骆家人闹翻,咱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抓住我的手吻了吻,有点迫不及待:“阿忧,我等不及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受委屈。”
其实这件事最为难的就是他,我不开心我可以不想可以不回骆家老宅可以不去面对莫萦怀,可他是骆家人,他不能逃避啊。
看来只有找到最合适的一个机会让大家知道容沐的真面目,才能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二天果然康城大小报纸都头版头条报道了莫萦怀认容沐做干孙女的新闻,电视上也反复播放,大家都说,容沐这下可算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又要大红一次了。
我们正在吃早餐,佣人拿着报纸进来,小心翼翼看了骆安歌一眼:“公子……那个,外面有很多记者。”
骆安歌头也没抬,嗯了一声,然后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嘴,看着我:“吃饱了么,吃饱我们要去无忧岛了。”
齐光和琉璃去过两次之后就不愿意回来,抱着初见就不撒手,两个人经常为了谁多抱一分钟而吵起来。他们也很喜欢小鱼儿,因为小鱼儿做的松子糖很好吃,唱的歌也很好听,当一大两小坐在湖边唱歌的时候,连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齐光最先跳下来,一边擦嘴一边喊:“好了好了,今天是周末,我们今晚可以留在无忧岛陪弟弟和舅妈。”
也不知道骆安歌怎么教的,两个孩子自来熟地喊小鱼儿舅妈,只是有一次琉璃问我,她到底有几个舅舅,让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