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颤抖的指尖,我的指甲缝里还有尚未清洗殆尽的血痕。
我跟我的女儿拉钩,我说这是我们的约定。从今天起,我们母女两个并肩战斗。谁也别想再伤害你,谁也没有力量再伤害我。
我坚定地看着女儿的眼睛,看着看着,我发现她的目光终于柔和了。
“妈妈!”肥嘟嘟地小手环住我的肩膀,撞痛的每一根神经下,却再也无法撞出我的眼泪。
我拍拍叶子的背:“乖叶子,你回来了啊?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若是想跟笑笑玩……呵呵,妈妈也同意。
但是咱们约法三章好么?
首先妈妈不让你做的事,你要告诉笑笑也不能做。
其次,不管笑笑说什么,叶子一定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
还有,叶子是大姑娘了,很多事要学着自己做决定,不能什么都听小伙伴的。
好么?”
“妈妈……”叶子用力地点了下头,光秃秃的小脑袋又滑稽又可爱:“叶子知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叶子再也不吵着要爸爸了。
叶子会学会自己看故事书,妈妈工作忙,叶子不打扰你。
妈妈带叶子去个好玩点儿的幼儿园行么,叶子想要个不凶的老师,保证再也不跟小朋友吵架了。
还有……还有我……还能跟小零玩么?”
“好。”我点点头,掐着女儿肉呼呼的小脸。我说叶子还是可以和小零玩的。但如果,小零很久很久都不再出现,那叶子就要学会——人生中有很多很多必须得不到的错过,不要太想念,不要……太执着。
后来大夫进来给孩子量血压,我扶着墙跑了出去。蹲在洗手间的面池前,我倒空着大脑却挤不出一滴泪水。
三四岁的女孩,正是是非观开始形成原始体系的阶段。我是多想让我的女儿像其他孩子一样,那么天真纯粹地安然度过这个成长。
可惜,我不仅为她殚精竭虑,还要同她斗智斗勇。真是他妈的……其乐无穷啊。
苏西航说的没错,妈蛋的大不了就当双胞胎养!说不定等‘笑笑’死去的那一天,我哭得还会倍儿伤心呢!
抓着肩膀的手越来越湿紧,我知道伤口一定又在流血,汹涌在厚重的冬装下,不安分地提醒我绝不能透支,也决不能倒下。
“你刚才说的话,是说给叶子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身后一只大手有力地挽住我的腰,我从镜中看着江左易那张冷峻苍白的脸,下意识地轻轻推开他。
“是谁都无所谓,但请你离我女儿远点。”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要去见凌楠么?”江左易游了下眼睛:“我想你会有很多话想问他吧。”
我冷笑一声,说他还没死么?既然那么想死,捅心脏不就得了?
“舒岚,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若是不想杀人,那就只能承受。”
“谁说我不想杀人?”我掸了掸指尖上沾染的鲜血,打开水龙头冲掉:“带我去见凌楠。”
进入到重症病房后的第一件事,我就抓起一根输液管直接勒他脖子上了。
我说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强暴我的男人到底是谁!
我领教过凌楠的气场,那种微笑着跟你举香槟时同时给你一刀子的腹黑城府,本来是让我十足惧怕的。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经虚弱的像张皮了,还他妈的敢冲我露出招牌的职业微笑。
“三个……事后就叫我做掉了。”他回答地平静,脸色丝毫不变:“名单要么?我发你邮箱……姓名籍贯健康史,你有兴趣做个鉴定的话,也OK。”
我看到江左易背过身去,离开了病房。
我想他是不是故意留个机会给我,让我碾死这个事到如今都不觉得应该悔改的男人!
我松开了输液管,踢过来一把椅子,稳稳坐下。
我说凌楠,首先我为你妹妹的事,替我父亲向你抱歉。但无论如何,我父亲做的错事,也不过就是在两方对立中选择了自己的站位。
他并不是伤害你妹妹的直接凶手,虽然应当承担责任,但你不觉得你们也已经让他背了黑锅入了监狱,还不够?
可你对我做这样的事,一点都不觉得无能又无耻么?
“阿雪说过,她很羡慕那些走在大学校园里,长发飘飘,抱着厚厚书籍的纯情女生们。她们有良好的出身,背景家室,有温善的男友,把她们捧在手心。
所以舒岚,你觉得如果你是我,要想走出一条复仇的路,该怎么布局?”
我说呵呵,联合不受待见的舒颜来对付我这个高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总比让我来抓把柄对付舒颜更行得通是么?
“是,谁的恨意值高,谁就值得利用。”
我说你们先用临达特种这个冠名公司产出一匹不合格雷管,选定叶瑾凉的一个发小汤凯,用吃回扣的方式让他低价出售给中山建业。造成工程事故后,让我父亲锒铛入狱。
再故意叫刘健引导着一名实习记者汪小飞拍摄下叶瑾凉的证据,然后找到舒颜。
舒颜恨我恨得要死,这么好的圈套,她早就巴不得粉墨登场了。
可是凌楠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只想让我遭受一下凌雪曾经受过的痛苦,干嘛这么麻烦?
直接找人拖到巷子里轮暴一顿才符合你们这种人的作风吧?
为什么多此一举地先叫舒颜带着刘健去?
刘健是个gay,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不成功,于是你就再找三个人来?你还真是执著强暴我三十年啊!
像你心思这么缜密的人,只要有一点点不合逻辑的地方我都会怀疑。所以今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说清楚。
江左易既然已经把你交给我了,我相信就算我杀了你,他也能帮我想一百种方法瞒天过海——谁叫他,呵呵,说爱我呢?
“舒岚你心真大,难不成事到如今还想问问那几个人当年用的什么体位么?”
我一巴掌扇掉凌楠的眼镜,哪管伤口扯得再次鲜血汹涌:“你他妈的是不是身体残废性无能才这么变态!”
凌楠轻轻扯了下唇角,闭了一会儿眼睛才说:“如果我说是意外,你信么?
我让舒颜和刘健设局诓你,是想叫他们把你拖到包房拍你裸照。没想到你妹妹对你恨之入骨,临时起意便叫刘健动你。
刘健动不成,便把你留在了唐朝酒店暗场包厢里。那三个客人,只是走错了房间。”
“我不信。”我说。
“不信你就杀了我呗。”凌楠闭上眼,重重呼吸几下:“要撼动中山建业,首先要分裂叶舒两家。你跟叶瑾凉的感情好得人神共愤,所以我索性觉得,拿这件事做文章,可比拍几张照片来得有效。
当然也是老天不帮你,偏偏怀上的,真就不是叶瑾凉的女儿。”
“你什么时候发现叶子不是叶瑾凉的女儿的?”我紧紧攥着拳头,忘了是第几次要控制不住对他出手了。
“你忘了你怀孕初期的产科大夫是谁了么?”
一提这话,我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李同?!”
我刚怀孕那会儿,的确是莫巧棋‘好心’让李同来帮我做检查的。
但是冬夜始终不怎么信任她二叔,后面坚持让我转了院。
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有点后怕,这一家子虎狼之心,说不定早就打算害我了。我却还把他们当好人当了这么多年!
“你不仅跟舒颜穿一条裤子,还跟她们一家人钻一个被窝!如果我猜的没错,就连莫建林当初绑身上的那些炸药,都是你‘不小心’提供给他的吧!”
“我就说只有聪明的女人才配得上阿易。”凌楠默认地笑了笑,却很不厚道地把我的怒火挤了三千丈。
“用我父亲的小女儿对付他的大女儿,把我的叶子当成重磅筹码,在最中山建业崛起最大项目的时候一举揭穿。
让叶瑾凉与我婚变,江源顺利进资,再让舒颜趁机上位,诓我爸把手中最后的百分之二十股份交出来。
然后你们弄垮龙老二,让他背上黑锅同时把自己洗得跟见义勇为好青年似的。其实只是为了接管他的生意,并拿到建材类招标资历。最后翻脸黄雀在后,把我们辛辛苦苦的‘江景之都’照单全收!
至此完成对中山建业的恶意破产催化——
凌楠,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玩弄得不亦乐乎。最后却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想要一死谢罪?
我信你我跟你姓!”
“我和阿易有约定。”凌楠轻轻扬了下眉头:“以替阿雪报仇为圆心,用这四年多时间做半径,他明我暗。我们谁也不管对方用什么手段,只要看结果。
谁先放弃,另一个人就会亲手杀了这个不争气的盟友。
所以我做的这些事,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
整个过程,我从舒颜下手,他从‘江景之都’下手。眼看胜利在握,他却输在了你身上……
舒岚,他爱上了你。
以至于到后来,他拆的,都是我的招了。还记得杜辰枫和李冬夜的婚礼吧?
李同是莫巧棋的情夫,带着那么个私生子,将来就是对付舒中山最好的武器。我怎么也得先给他留点甜头吧。”
我说我就知道,杜辰枫的事肯定还有人在背后作乱。是你帮李同弄到了杜辰枫的把柄,不惜毁了我两个无辜的朋友!
当时黎之鉴帮我分解视频下载IP地址的时候,锁定的加密区间虽然无法最终确定,但至少排除了李同和舒颜这些人的常用IP地址。
“你们先害了冬夜,再假惺惺地教我怎么去对付他们,好比将两只蟋蟀分别惹怒,再丢到一个罐子里去掐。
凌楠,你真的能从我们身上,得到复仇的快感么?”
“不能。”凌楠把手伸出被子,轻轻按在了呼吸机上:“尤其是当我知道阿易提前将那份光盘寄给杜辰枫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失控了。他想要提醒你的朋友,他对你心软了。”
“可是你们终究还是害死了冬夜的孩子……难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是为了希望我原谅你么!
告诉我最后一件事——
用针刺叶子的人是谁?!”
“你就当是我好了。”凌楠说。
我差点扑上去把他拎起来:“我不相信!江左易说你不会向小孩子下手的!”
“你是信他,还是信我的人性?”
我说我都不信,我只要你的说法,我会判断真伪!
可就在这时,凌楠突然反手一转,直接拧上了自己的呼吸机!
我:“!!!”
那群热带雨林般盘根错节的仪器顿时嗡嗡乱响,我看到江左易进来了,同时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你——”我惊讶万分。
“这是阿楠自己的选择,舒岚,同样也是你的。”江左易没有去管病床上的岌岌可危,而是面朝窗户点了一支烟。
“他肝脏损伤严重,且伴有肺部感染。医生说,在氧饱和浓度90以下持续十分钟,就会引起功能性缺氧窒息死亡。
你可以决定要不要管他……你放心,他若死了,也算自杀。”
我看着仪器上越来越飘红的危机指数,纠缠复杂的曲线直线仿佛魔鬼的跳跃。
面对一个敢拿性命几次三番来赌博的人,我要怎么用我根正苗红的三观……来对抗他!
“够了!”我扑上去,一把拉开了呼吸机的开关。我想,当我不想一个恨之入骨的人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并非源于我原谅了他。而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原谅他自己了。
我摔门跑了出去,刚刚那三分钟的时间里,我确定我的呼吸比凌楠还要揪心。
“舒岚!你等一下——”江左易追了出来,几步就把我掼在墙角上:“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