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岚你怎么了!”我被汪小飞的破锣公鸭嗓吵得生无可恋。最悲伤的时候遇到最悲催的人,本来就是很扭心的事儿。
不过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吧,反正这家伙从来不拍真善美,片子里剪的都是假恶丑。
此时他脖子上挂着厚重的摄像机,镜头瞄来瞄去的,我说你给我关了……别把我这幅鸟样拍进去!
“舒岚你是中枪了还是……还是怎么了?”他一手压在我腰侧,摸得满手姨妈红,当场就吓得两眼反白的。说上回你跟我说你受了枪伤在休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吹牛逼呢。这个江左易到底是东方的阎罗还是西方的撒旦啊,留在他身边就你没有一处好的。
“江左易呢!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了?!”
我说我求求你先闭嘴行么?送我去我前夫那,我要看看我女儿。
“不行!”男孩倔强地一撇嘴,像抢背包似的一把就将我抢到怀里:“还讲不讲道理啊?一个个的,想要就要想丢就丢,舒岚你他妈的就不能有点出息?离了那两个男的你活不了么!”
汪小飞撕扯下衬衫衣襟就往我腰上扎,这会儿口吻才松了口气说不要紧,应该是擦破了皮肉:“我姐从战地回来的时候,身上好几处这样的弹片伤呢。不耽误我姐夫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的。
你撑着点,我抱你起来。我们去医院!”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非常的熟悉——
上一次对抗龙老二的时候,凌楠重伤垂危,江左易也是这样子丢下我离开的。
也是汪小飞站在我最无奈与落寞的区间,说着那些又心疼又无奈的话。
我一点都不怀疑江左易对我的感情,就像我不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
但这不是单纯谁爱谁谁选谁的问题,而是一场压根就不公平的田忌赛马。我有爱情,他们有牵绊。他们用二十年的牵绊对战我两个月的爱情,我怎么赢?
因为我明白凌家兄妹对于江左易的意义,是永远可以凌驾在一切爱情之上的。
就算有天我和江左易也走出一个二十年,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的泪水一点点浸入这男孩的衬衫衣领内,他把围巾和相机往后一背,叫我靠头靠得舒服一些。
我能嗅到他身上纯净的洗衣液味。自动脑补出一个懒洋洋的孩子,把衣服泡进盆子里泡了一周都不爱洗。最后倒点洗衣液的进去,随便漂一漂就晾出来似的。
眯着眼,我从这个奇怪的角度看他青涩的胡茬,看他细嫩容貌下干净的脸颊,结实的喉结还有漂亮执着的眼睛。
我说小飞,其实我并不愿意从一场失落里立刻就被别人呵护着捡走。这样子……让我的江左易怎么心疼我啊?
“心疼个屁,想让他心疼那你刚才为什么自己不说出来?
舒岚你知道疯根草吗?”汪小飞一边把我往车里塞,一边吼着出租车司机快点开:“这种草是世界上最傻的植物,会故意释放出香嫩可口的果实来吸引昆虫,等猎物上钩再啊呜一口把它包圆。其实作为诱饵的果实,是它自己的根须。有时候它们会过于贪婪,为了吸引更大更好的猎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挂了。
舒岚你跟这种草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对叶瑾凉还是对江左易,你只会用自己的鲜血和伤痛吸取别人的同情,换取更深的疼爱。
可是男人的愧疚感是会被用尽的,他们要的永远都是坚强向上的新鲜感。你仔细想想,你真正吸引别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你就不能穿一身光鲜亮丽的运动服,在网球场等待你自己的男人么!
饿了就吃饭,委屈了就流泪,伤了痛了就说出来。世间哪有那么多死别生离,值得你把自己隐忍得像个林黛玉一样!”
对哦,男人的愧疚感是会用尽的。汪小飞说的一点都不错。
否则江左易又怎么会放弃凌雪而选择我呢?
在历经过醉生梦死后,在奋起挣扎,仇恨满腔的一系列炼狱后。江左易真正的振奋并不源自于能不能为爱人报仇,能不能换自己的一番心安理得。他选择我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跟我一起生活!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飞。”攥住汪小飞的衣袖,我挑着唇角把泪水咽下去。在爱情到达威胁的顶峰里,我不能再拱手相让了……
唉,这孩子虽然表面上很不着调,但那只是他夸张乖戾的行事风格而已。
作为一个从小失去父母与长姐相依为命的孤苦男人,他的心智……其实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呢……
可惜我爱的是江左易,不是其他任何男人。
“到了医院怎么说?枪伤?”我被汪小飞从出租车上抱下来,一路飞奔入急诊室。
我说就说我来例假了,例假迷路了从腰流出来了。
结果汪小飞哭了,说你要是一直这么萌我越来越喜欢你怎么办?明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呜呜呜。
后来我昏过去了,可能是太疼了,也可能是太累了。
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一群人,李冬夜和杜辰风都在,叶瑾凉也在。
我的好姐妹过年期间休了婚假,大年初二去的芭莎岛,今天已经是十四了。
“舒岚我看还是住到你们家吧。”李冬夜恨铁不成钢地给了我一巴掌:“我爸给你爸做了一辈子私人医生,你是不是也要买我一辈子啊?
你自己算算看,这小半年里,你住医院的时间是不是比住家还多?!我昨天才回来上班,经过楼下急诊室的时候又看到你,现在真是比见鬼都怕见你!”
我笑得伤口痛死了,说你们蜜月回来了啊。好玩么?
说着,杜辰风就从包里取出个什么玩应的我也没看清,反正被他直接丢我身上了。
“芭莎岛当地的信仰,辟邪的。冬夜说你被人下降头了,买个送你。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我看着这个丑的令人心碎的玩意儿,憋了好大一口气才说了句谢谢。
“哦,今天已经是工作日了是不是?”这几天过得糊里糊涂,公司已经开始上班了。我说辰风,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谈谈。
“舒岚,公司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安心养伤。”
听到叶瑾凉的声音,我一个激灵就翻了起来:“叶子呢?!”
“我送她回幼儿园了。她挺好的,昨天来看过你的。你在睡,就没吵你起来。”
我说我没什么事了,可以出院了么?我要去看叶子。
“不行的。”叶瑾凉把我按住:“你……要不我去把叶子接过来一下?大夫说你还要休息观察几天。”
我同意了。
后来叶瑾凉和杜辰风都出去了,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和李冬夜了。
可能是跟姐妹之间有心灵感应吧,我说冬夜,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摸了摸腰上的绷带,我觉得我伤得不算重,干嘛不让我出院?
“岚岚,你怀孕了你知道么?”
我睁着眼,用滴眼药水的速度迅速眨了两下,我说冬夜你在说啥?
“二十一天。”李冬夜表示,手术后帮我换衣服的时候以为我来例假了。但是只有一点粉粉的血色,垫了卫生棉也没有用上。
她也是突然怀疑我可不可能是怀孕了,才专门抽了血去做个检验。
结果真的是!
“这孩子……”她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点点头,说是江左易的。
“情况不是特别好。”李冬夜如实告诉我:“赶上你在受伤,我已经尽量让大夫顾及这个状态而严格用药了。
不过……岚岚,才二十几天,你要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要么早做决定也行。”
“江左易呢……你告诉他了没有?”我轻轻把手叠在小腹上,感到一丝微微跳动的错觉。
李冬夜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从你入院这几天下来,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岚岚,你们怎么了?”
我说哦,他可能是……太忙了吧。
我入院也有几天了,昏昏沉沉地过了这么久,江左易都没有来看过我么?
电话呢?电话总打过吧。我拿起关了机的手机,心思忐忑地按开了屏幕。
等啊等,嘟嘟嘟地闯进来一排短信。除了垃圾就是垃圾,只有江左易的一个未接来电。
“你要告诉他么?”李冬夜问我。
我挑了下唇,说当然啊。这是我们两人的孩子,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这辈子,总该生一个知道他爹是谁的孩子吧?
“我昨天问了叶子,她说小零也很久没跟她在一起了。江左易更是一直没有出现过。我还以为这短短十来天,你们两个……”
我无力地靠回到床头,我说冬夜呀,十来天不短了。
足以让有的人死而复生,有的人生如赴死。
我和江左易之间,一言难尽,但还爱着呢。
“那就好。”李冬夜帮我拉了拉被子,说她是真的怕我再受伤。情伤无相无形的,但割起来痛得要命。
“舒岚。”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叶瑾凉拉着叶子进来:“快去看看妈妈。”
他轻轻推了推女儿,可是叶子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的心沉了一下,因为女儿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
李冬夜说她先出去了,此时病房里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叶瑾凉过来扶我,我没拒绝。
“叶子,快到妈妈这里来。”我冲女儿招手,招了半天,她才扭扭捏捏地蹭到我床边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是叶子呢,还是笑笑呀。
“妈妈……”叶子涨的小脸红红的,沉默了好久才说:“妈妈我现在……应该算是谁家的小孩?”
我呼吸一窒,痛得弯下腰去。
“舒岚!”叶瑾凉赶紧扶住我:“你要不要紧?”
我泪水直流,连连摇头,伸手抓住女儿的胳膊将她揽过来:“叶子,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让叶子受苦了。”
“我好久没见到小零了,江叔叔也不在。这几天都是爸爸陪我,今天去了幼儿园,一点都不好玩……妈妈,我的家到底在哪里?”
几经波折的生活连我一个成年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何况我这心智还不是很成熟的女儿呢?
我的心难受得就像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掼痛,一开口就是语无伦次地呜咽。
“叶子,以后,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好么?”叶瑾凉抱着女儿,也抱着我。我都快忘记了,他也有那么宽厚的胸膛。
可是叶子什么都不说,只摇头。
“我也不知道,你们又会在什么时候,就都离开叶子了……”女儿就这么从我们两人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像条滑腻腻的小鱼:“我去找冬夜阿姨玩小药瓶,你们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