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我想如果是江左易跟我求婚,然后希望带我出去度个蜜月我还能接受,等我爸爸的四十九天过去了,一切也就算是真的尘埃落定了。
可是让我现在就带女儿出国度假算是什么鬼,怎么看起来不像休闲像逃难啊。
“下月初就是二期招标了,拿下之后才能高枕无忧。”我说这种时候,你叫我怎么走啊?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我说你看你,说这话的时候底气都不是命令的口吻,因为你江左易太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就算现在的正董是叶瑾凉又怎样?大小事务还不是要跟我商量?
“所以我不爽……”
我说江左易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就是吃汪小飞的醋也不会吃叶瑾凉的醋。
“反正我叫安迪帮你订了下周一去巴厘岛的行程,去不去随便你。”
说完他就低头摆弄起手机来了,说实话,这不痛不痒的一番提议倒是弄得我有点毛骨悚然。
明明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一个走不出牛角尖的舒颜有那么可怕么?
江左易很平静,可越是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越让我捉摸不定。他心里装不装事,和表情夸不夸张完全是没有关系的。
“喂,你在那个和家收容所……”我轻轻推开粥碗,叫服务生端下去:“江左易,你是不是在那个收容所里藏了什么?”
“没有。”
我惊讶不已,我说你竟然跟我说没有?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才对吧!
“我是正常人么?”
妈的,我竟无言以对。
搓了搓袖子,我说我瞄了一眼汪小飞那天过来得时候带的新闻初稿。里面洋洋洒洒地介绍了不少收容所的背景。里面除了一个所长,三五个护士,几个帮工打杂的外,大多数都只是流动的志愿者。
他随机采访了几个,其中提到了一位志愿者护理小姐,姓祝。
“其实那天我在医院天台上看到你和祝丹妮在超市门口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了。你承认那女孩是祝丹妮,但是理由却很牵强。”
江左易说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回事?
我如实表示:“我猜祝丹妮是在帮你照顾什么人。你以我的名义投资的和家收容所,一方面是配合着公司决策替我铺路,另一方面……你把什么人给藏在了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
“江左易,我只是……我只是在幻想,万一小零还活着呢?万一凌楠到最后那一刻,选择放过了孩子呢?
爆炸现场的残骸分辨的并不清晰,警方能找到凌楠的衣物碎片和烧焦的轮椅残骸,但始终没有小零的东西,不能确认他真的死了是不是?
告诉我,我想的都是真的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江左易,告诉我小零没有死好不好?”
“舒岚,抱歉。现场的毁损程度非你所能想象,他们逃不出来的。”
江左易平静地抬头望着我,一字一句地摧毁着我心里最希冀的愿望。
——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我还有点事,车给你开吧。”江左易起身看了看腕表,转身地一瞬间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犀利起了目光:“对了,你帮我带句话给汪小飞。告诉他不要太好奇,容易引火烧身的往往都是精力充沛但智商余额不足的那类人。”
“诶?”我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江左易的话什么意思,但我起先还以为他是在吃飞醋,呵呵。
我到家后给自己洗了个澡,里里外外都弄干净了。本打算去医院看看叶子的,刚一出门就碰上了汪小飞。
“是你?”
“哎呦我都不知道你出了事,昨天在家蒙头睡到下午,等起来一看新闻直接就懵了。”汪小飞把我上上下下地‘摸索’个遍,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你没事吧?我跑到你们公司,叶瑾凉说你已经被保释。”
“那叶瑾凉呢?”
“他忙他的呀,你都没事了他还凑什么热闹,难道被江左易打一枪还不够啊?谁像我这么不怕死。”汪小飞大大方方地进来,这次倒是不敢乱喝东西了。
我心里明白,叶瑾凉哪里是不敢惹江左易啊,他这会儿多半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突然一下子换届,他又要维护我的名誉又要压住董事会,还要随时随地提防着那个不知道会怎么出招的舒颜,也是日了狗了。
“干嘛,你要出去?”这会儿汪小飞貌似才注意到我身上早已换了外套:“我去看看叶子。”
“哦,那我陪你一起去。”
“小飞……”
汪小飞歪着头看看我,说干嘛呀,我就是去看看孩子,又没有抢着要给她当爹的意思。
我:“……”
看到女儿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哄她睡了以后我问汪小飞要去哪,要不要送他一程。
“我去下和家收容所。”他说。
我不由自主地提了一下心神,我说你去那干什么?
“锦旗呀。”他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来个红绒布,说昨天不是跟我说人家要送锦旗给我们么?结果当时收下也没仔细看,这会儿一瞅,才发现那个中山建业的建给写成健康的健了。他说他得带过去给人家改改,真是的,发个奖状还带写错名字的?多扫兴!
我笑笑说这个不要紧吧,心意到了就好,哪里还好意思叫人家去改。
“那怎么行,做好事不留名的是雷锋,可是他都写在日记里了!如果我们后世的人把雷锋传成雷疯,你觉得他会不会疯?”
特么的,我竟无言以对啊。
汪小飞又说,现在你从中山建业解职,在我看来就是两方新旧权力阵营的对决,代表唯利是图的商人嘴脸,和以社会价值公益为己任的——
我说你够了好么!我真的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心安……理得。
“哎呀,我们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你也该出面跟人家院长见见。”
听汪小飞这么说了,我点头表示同意。但是我的目的可不在于要不要纠结这个功劳属于谁上,
我是单纯想要去和家收容所里看看……
这一路开过去,我有一搭无一搭地问汪小飞昨天的事,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江左易去见了什么人?
汪小飞不乐意了,说他厚着脸皮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就这么少,每次三句话不离江左易,你怎么不干脆挂他身上啊!
咳咳,其实今早,我已经挂在上面挂很久了……
“小飞,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总觉得他有事在瞒我。”
汪小飞说江左易这样的男人整张脸上就仿佛写满了离我远点我有沧桑我有秘密。
“他瞒你有什么奇怪?他不瞒你才可怕呢。”
我说算了,你对我的意义本来也就不是帮我分析真相的。
“那是什么?”他在副驾驶上动了动,一张脸凑过来笑眯眯的。
我说当然是陪我开心啊。
“哦,那我可真荣幸。”他傲娇地把脸转过去,但是我能从倒视镜里看的清楚,这家伙表情可得意啦。
到了和家收容所的时候,接待我的那位工作人员就是上回引我过来看铃铛的女护士,我记得她姓杨,有点胖胖的,笑起来特别亲切。
这会儿拉着我的手更是热情地跟见了红太阳似的,说只是不巧今天所长不在,一下子落实了这么大一笔赞助,正在奔波忙碌着准备跟市里挂靠的福利院谈些合作呢。
毕竟这里又小又偏,藏个人还差不多,住起人来跟虐待似的!
寒暄了几句后,我见汪小飞已经拿着锦旗屁颠屁颠跟另外一个小志愿者出去了,估计是找转角的装裱店去。而我则拉着杨护士,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我的目的上扯。
我说铃铛在医院都好,手术也很成功,费用你们放心,我既然插手管了就会为这孩子负责的。
杨护士说你真好。
我又说,听说你们这志愿者不少,但是大多都不算稳定。你看看要不这样,我们公司光清洁工就有三十多,可以的话我可以号召她们排班帮工,当然人力补贴的费用肯定是我们公司出。
杨护士说你真善良。
我接着说,昨天那个汪记者是我的好朋友,专门过来写了一篇文稿,相信也能号召起社会各界人士对公益领域的重新认识。集一家之力毕竟杯水车薪,但愿能够抛砖引玉。
杨护士说你真是大慈大悲的——
“您别再夸我了,我受之有愧。”我红着脸摆了个招牌的笑容,我说我甚至完全比不上那些愿意站在公益最前沿的志愿者们,为孤寡老人儿童们亲力亲为的送上自己的绵薄之力。
我不是在打官腔,而是真的心里有愧。于是重重地吞咽了两下,我说杨护士啊,我好像听说你们这里最近来了个挺年轻挺漂亮的志愿者,姓祝是不是?
“你说小丹啊?”杨护士眯着笑眼,一听我提到祝丹妮,立刻赞不绝口,说这姑娘又勤快又温柔的,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她来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杨护士想了想:“不过倒也不是天天来,就前段时间,送进来一个病情挺严重的老人家,她日夜照料。”
“老人家?”我顿时满心蹊跷,我说什么样的老人家,要这位姑娘专门照料?
“是个残疾的老人,两条腿都没有了。所以说小丹这女孩真难得,亲力亲为的,一点不抱怨。”
我侧着头想了想,突然上手就把人家杨护士的衣袖给攥住了:“我……你能带我去看看祝丹妮和这位老人么?”
杨护士被我吓到了,顿时语无伦次:“舒总,您……呃,这个可以啊,就…..就在地下一层。”
可就在这时,前台一个护士叫了句:“等下杨姐,你们说那个双腿残废的老人么?
他走了,昨晚有人把他借走了,说是找到家里人,匆匆就离开了!”
“离开了?”我说那祝丹妮呢?
“小丹今天没来,不过她只是志愿者,不会每天都来的。”小护士想了想,对我说。
我说那来接老人走的是谁?是不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个子很高——
“不是,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很帅,像混血儿那种。”小护士有点花痴了。
安迪!
我攥了攥拳头,转身就要往外去。然后一拍脑袋,差点把汪小飞给忘了。
这时跟他一块出去的小志愿者也回来了,手里捏着一面包好的锦旗。她往我怀里一塞,说汪小飞在外面的车场等我。
说是车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有什么车厂,还不都是以前汽吊厂改建留下的仓库。可惜前门道路窄,我们也是不得不把车停在这儿的。
可是汪小飞呢?我在车里车边车底都没看到人!
“小飞?小飞你在哪!”我四下喊了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