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打心里担忧祝小姐,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她算进局呢?”/p
听得电话那端男人冷丝丝的一声反问,我对江左易的人把他揍一顿这件事,第一次产生了莫名的快感。/p
所以我不喜欢林语轻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他永远都能在你本来已经非常懊糟的心情上再扁踹一脚。这人典型的智商高,不屑于让情商也跟着高。/p
我说如果我有点后悔了,现在改一招行不行?/p
“舒颜已经跟她碰过面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部都已经给她知道了。你觉得还有退路么?”/p
我说对哦,祝丹妮这个时候撤下来,有可能会让舒颜立刻警惕。到时候,她还是难逃报复。/p
“你刚才不是说你有可靠的人么?什么路子上的?”/p
我说是个挺仗义的朋友,让她找几个陌生的脸孔。到时候,只要负责拦路拖延就好。/p
就这样,我怀着大战前各种亢奋的心情拨通了一个电话。/p
我有挺久没跟何笑凤见面了,不过一直都没断联系。/p
上过月她给我打电话,说儿子雷腾在国外挺好,貌似又有了新女朋友。再彪悍的女人,当妈的心思也都是一样的。孩子好了么,自己的一切也就都跟着好了。她嚷嚷着叫我出去逛街打牌,可惜我自己这里就压根没太平过,也就不了了之了。/p
“凤姐,我舒岚。”/p
“哎呦你可想起来我了?!”何笑凤的嗓门还是那么大,跟敲破的锣似的,每次我都得故意把话筒拿的距离脑袋有个半胳膊远。/p
我说凤姐,你也知道我这人挺不厚道的,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p
“姐,借我几个人。要生脸孔,上回砸过路演现场的就算了。”/p
“又打架啊?”何笑凤说她还真瞅不出来,我这看似文雅又大方的气质怎么整天跟人家撕逼撕不够啊。/p
我说没办法,铁打的尊严流水的贱人,不打死的就要闹鬼。/p
“三个人就够。需要乔装,今晚送来——”我翻了翻手机上地短信,把林语轻给我的地址报了出去。/p
何笑凤说小菜一碟,但是她没怎么弄明白,要说加人手,谁有江左易手里的多又狠。/p
“你俩不在一起了?”/p
我说在是在一起的,但凤姐你不是经常说么,做女人的要是没点秘密,哪个男人对你有兴趣?/p
“怎么给我这感觉……跟要攻城略地换江山似的。你可别拖我下水,我小本生意折腾不起——”/p
我说呵呵,凤姐也别妄自菲薄了。能用两把菜刀把江左易的人都给赶出去的,在整个S市里除了凤姐你也没谁了。/p
我说你放心,保证不打架。你找三个机灵点的,大众脸路人甲那种就行。明天晚上五点,我完好无缺地还给你。/p
“你背着江先生,在搞什么?”身后一个激灵,我还以为雨水渗进了后脖颈!回头一看,漂亮的大男孩紧抿着唇,眼神严肃而犀利。/p
“安迪你不要总是不声不响就跟鬼魂似的飘出来好么?这样是不会有男孩子喜欢你的!”我拍了拍胸口,揉下太阳穴。/p
“江先生不许你乱来。”/p
我说我没乱来,我只是在扫垃圾。等江左易的身体恢复了,不会再被雾霾呛到。/p
“我不想管你,但你有了他的孩子。所以我得看着点你。”/p
我抱着肚子往后撤了一步,说你已经跟他说了?/p
“当然没有。”安迪摇头。/p
我说谢谢,我想亲自告诉他。/p
“那我劝你早点跟他说,免得到时候又掉了。”/p
我:“……”/p
妈的,唯基佬与小人难养也。我说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这么嚣张干什么!/p
“那你有什么要求你倒是提啊?整天这么吊着我很不舒服,我会觉得脑袋都不是自己的。”/p
我说我还真没找到需要你赴汤蹈火的时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送死啊?/p
“放心,需要你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p
天已经黑了,我如约去找林语轻。在场的有他的一个助手,而且祝丹妮也在,窝在沙发里玩猫呢。/p
想起今天下午江左易在被窝里跟我讲的那些话,我突然就觉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p
这姑娘看我来了,还故意用眼睛瞟瞟我。摆出一副嫌弃我浑身狗尿的样子。/p
我说你够了好么,我都洗了两个澡了,刚刚还淋了一场雨,谁再吐槽我跟谁急。/p
“给,”祝丹妮递了块干净的毛巾给我:“擦擦干吧,你不是怀孕了么?”/p
我说谢谢,心里还是挺感动的。/p
这时林语轻把一张图纸铺在茶几上,说时间有限,咱们就直入正题好了。/p
“这是东郊别墅的平面图,高山峰所住的屋子在三层正中间。江左易的人一共有十个,每层两个把守。”/p
我说这几个人已经是他的最亲近的心腹了,几乎全都压到这里来了。尤其是这个taki,我去T国的时候见过他。是高老先生最得力的助手,忠心耿耿,而且身手不凡。/p
“所以不管是我上次去试水,还是陆林霜她们有心要接近,都是不可能的。”林语轻说:“所以唯一可以被用作突破之口的,就是祝小姐了。/p
“当初我在收容所做志愿者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高老先生,”祝丹妮说:“后来就一直是我在照顾他。/p
老先生在T国的混变中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和刺激,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一直想要去自首,但是阿易不同意。/p
所以有时叫我去陪陪他,老人的心情会舒坦一些。”/p
我说江左易为什么不同意高山峰去自首?只是因为……不想让我们中山建业一并垮台么?/p
我咬了下唇,说这又何苦呢?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重要的人能够没事。我早就不在乎这个公司了。/p
“你还想不明白?”祝丹妮哼了一声:“亏他为你做了这么多。”/p
我眨眨眼,表示智商尚未上线。/p
林语轻轻咳了两声说:“舒岚你换个角度想一下,一旦高老先生自首,中山建业的事就要被曝光出来。/p
对你来说,可能本来就不稀罕的钱,想用来发扬风格那是你的事。/p
但你别忘了,你爸爸手里攥着的私账里有一大笔钱可是陆林霜的。若是被清算了,陆林霜她们就什么都没有了。/p
江左易可能是不希望在没有十足胜算之前就把狗逼得跳了墙,那样子,你和叶瑾凉将会是第一批牺牲者。/p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把高山峰这张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牌给打出去。”/p
“是这样么?”我心里讪讪的,我说我还以为江左易只是为了维护他义父,想要老人安度晚年。/p
祝丹妮说,如果你不把他捅成那个样子,也许他的很多想法现在早就有机会说出来了。/p
“另外,据我所知,陆林霜要找高山峰的目的可不是光单纯要解决这个活口。”林语轻拉开面前的平板电脑,调出了一排账目:“舒岚,这些你有印象么?”/p
我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名单,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我说这不是当初杜辰风从我们中山建业账目下找到的那份供销名单么?/p
也就是——汪小飞从龙二爷手上偶然得到的!/p
“是,这两条供销链条,一端在你父亲手上,另一端在高山峰手上。/p
陆林霜就像在钢丝绳上行走,一面平衡着双方的信任,一面又小心翼翼地给两人埋阴的。/p
但是高山峰比你父亲更狡猾,他当然知道陆林霜来到自己身边可不是要当情妇这么简单的,所以在每一笔生意里留了一手。/p
他用另外几个挂名公司,跟龙老二开了一条暗线路,用这条暗线路再跟中山建业勾稽,就是为了掩陆林霜的耳目。/p
如果他把一部分资金解套在龙老二这一端,所以你可以仔细想想,当初凌楠说服江左易灭掉龙老二的原因——”/p
我说原来陆林霜是在指使凌楠帮她去找高山峰分藏在各个挂名法人下面的钱!那么汪小飞之所以出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之前藏了那半份名单的缘故?她们最怕的是他拿着东西先去报警,可是没想到,汪小飞为了我,根本就没有走报警这条路。/p
而我,却在不知情中丝毫没能起到保护提醒他的作用……/p
那么对于江左易来说,他可能早就发现了中山建业之前那个被灭口的财务宋佳是因为对这份清单起了疑,于是叫杜辰风‘监守自盗’地把宋佳的死因做成了‘监守自盗’,并刻意隐瞒了这一潭死水下,最危险的漩涡。/p
为了不让我入局,他倒真是煞费苦心……/p
林语轻说是这样的:“可惜就算是龙老二栽了,她们也没能顺利挖到自己想要的。/p
那些钱在哪里,只有高山峰知道。”/p
我说听起来好像很合逻辑,但是……陆林霜到底要干什么啊?她不是想要向我们报仇么?/p
林语轻说:“如果事到如今,你们还以为陆林霜是为了报仇才做这一切的,那你们就赢不了。”/p
我说你什么意思?她不为报仇,难道还真是为了钱啊?/p
林语轻笑了笑,眉头下略带与这张花样娃娃脸不怎么相称的沧桑与无奈。/p
“人在做很多事的时候,会在不知不觉中忘记初衷。/p
一个十七八岁就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女,她不惜委身给了两个最恨的男人。/p
在步步为营的心计中,她需要金钱,需要地位,需要一切能支撑她走下去的条件。/p
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人们在杀人的时候,还会想着要全身而退?/p
如果只是个决绝又疯狂的女人,她有无数机会在肌肤之亲的时候用匕首刺进仇人的咽喉。/p
但是她始终没有这么做,对么?”/p
我说是的,当我以为凌楠才是幕后黑手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他环环解锁的只是因为凭靠自己的力量不够。/p
但如今看来,陆林霜貌似是不一样。/p
“是的,她不一样。她出身三观正派的警察家庭,在最脆弱无主又不得不挑起大梁的年岁里,经历了家破人亡。/p
这二十年来,她必然受尽了人情冷暖,心性和觉悟都会发生相应的改变。/p
我想,她想要的不仅仅是看到你们这些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她更想要的,多半是堂堂正正地回到见光下来生活吧。/p
没有人知道陆林霜还活在这个世上,却并不表示陆林霜自己只求一个同归于尽就足够。”/p
我觉得林语轻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面对凶悍的敌人,我们不能简单地评论一句‘他心理变态’就能安放一块令自己心安理得的迷惘动机。/p
任何人做事都有缘由,我想陆林霜想要的——说俗一点,也不过就是钱和地位吧。/p
你那些藏在中山建业里的,藏在高山峰嘴里的,每一分来的罪恶,但却是永远不会背叛的财富。是她与这世上最恨的两个男人博弈下来的硕果。/p
她的人生,还真是传奇。可惜我理会不了她真实的心态和心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