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冬天的毛绒拖鞋明明就已经被塞回柜子里了,这会儿竟然整齐地摆在门口。
以前叶瑾凉总对我说,不要一到了春天就迫不及待换裙子,倒春寒什么的对生过孩子的妈妈来说是很可怕的。但我总是不以为意。
转身进厨房,暖水壶竟是加满水的,冰箱里的保养品被移到的另一侧,剩下的地方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牛奶。
再回到卧室,只看到床头还放了两盒消炎止痛的外敷药。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快要裂成三瓣嘴的唇角,用指尖挑了药膏,沾着眼泪擦上去。
明天,要是晴天就好了。
去关窗帘的时候,我看到楼下的花坛里,星星点点的一点烟头,也不知是谁家的男人在游荡着。
我想,这样的男人真好。宁愿守着这扇无法进来的门,也不会迷失了本来该走的路。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
“几点啊冬夜?你那边不倒时差么?”挺长时间没接到李冬夜的电话了,我问她是不是太耐不住寂寞了,毕竟刚刚新婚嘛。
“舒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沉默了一下,说没什么事,现在已经解决了。再难的关都过了,你只管安心在那边跟你的项目——
只有李冬夜,我想要像保护叶子一样保护她。
“解决了?你别骗我了,辰风为什么进警署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直接就蒙掉了,我说你在说什么啊?
谁进警署了?
“我打他电话是警方的人接控的,说是你们公司的经济事务现在在接受调查。我以为你和叶瑾凉也一块进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现在已经买了机票,马上就要准备回国了!”
我说冬夜你先别着急,这不可能的好不好。我前天还见到叶瑾凉了,什么公司出事,我——
我本来还想再多说点什么给李冬夜吃吃定心丸,好不容易把她给弄走了,现在这种时候让她回来岂不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这几天我的的确确都没去公司,而且那天江左易来接小零走的时候,叶瑾凉好像匆匆忙忙地出去,说的就是公司的事。
两天了,他都没给我新的消息?
我说冬夜,你先别急别冲动哈。你等我消息,我马上去公司,问问情况。
我从马桶上爬起来,回头手机一抖,差点掉坑里。急忙抓住,但是这么一低头,才发现马桶里暗红的一片。
我心里一悸,又垂头瞅瞅底裤。不会是……痔疮犯了吧?!
我站直了腰身,左边摸摸,右边捅捅。好像,稍微有点坠痛,像是想要上厕所的感觉。
可是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不由得我不当回事。赶紧下楼叫了辆出租车,直接跑去了医院。
——同时在路上拨通了叶瑾凉的电话。
可是接电话的人是他的律师,并告诉了我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他说那么一大堆的,我听也听得一头雾水。但只明白一件事就够了——
江左易把高山峰送进了警署,高山峰把什么都交代了。
现在整个中山建业被警方翻了个底朝天,以叶瑾凉为首的系列高管全部被带回去调查。杜辰风是CFO,当然也免不了责。
我说你们开什么玩笑!江左易让高山峰把一切都招供了,那江源集团呢!
“你去看看股市吧。”那律师对我说:“江源集团已经持续跳水一周了。”
这时候叶瑾凉把电话从律师那里接了过来,对我说舒岚你别担心,你离职的时候就已经签了免责声明,所以现在的事,以前的事,以后的事,跟你都没有关系——
我说什么叫跟我没有关系!难道江左易开始大屠杀了,我要抱着爆米花在外面看着么?
“江源集团的股价开始大幅度跳水?那之前的接手率是怎么挑那么高的!”
“启苏集团……”叶瑾凉默默吐出四个字,我直接就跟出租车司机喊停了。
“你什么意思?”
“江左易早就设套了,从一个多月前启苏开始劫他的道时,他就已经利用低价转股利息的新政策钻了空子。
苏北望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奄奄一息的江左易,事实上是白白给他接着江源集团的空壳子。
江左易这一招早部署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现在看看,他可能很早就决定走这条路。只不过箭在弦上,发不发都在他一念之间。
我想,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死……
现在他是拼死要拉陆林霜下水,从把高山峰推给警察的那一瞬间,就是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叶瑾凉停顿了一下,问我说,你们两个还好吧?
我能说他昨天还一个巴掌差点把我打毁容了么!
“叶瑾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么!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办?”
问了也是白问,他现在在警察局好么!难道告诉我说,准备用什么办法逃避责任?
“舒岚,中山建业以前的事,毕竟不是我们这些人的错对么?”
我急着点头,说是的。这本来就是我父亲的错,我……我不介意你们往他身上推。
“但是现在,江左易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如果我们不配合他把陆林霜的这条引线抽出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关键的数据和证词,还是需要辰风这里提供。”
我哑了哑声音,我说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瘆得慌呢?
“算了舒岚,我的意思是叫你先稳定住李冬夜,让她别跟着一块添乱了。
我们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先申请保释,你不要急着回公司。这些事,你先把自己撇的越远越好。
你等我出来,再去找你说。”
我捏着手机怔了好久好久,最后司机师傅问我,小姐你到底要去哪?
我说你容我想想,表照打,不要紧。
我得弄弄清楚,现在这几拨人到底都在什么立场上。
江左易曾经对我说过,不会把高山峰交出去是因为他知道我还想要我的公司。他说他会帮我,会给我一个干净的平台。
那里将没有爱恨情仇,也没有孤魂野鬼。我们坦坦荡荡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和生活,问心无愧地努力。
可是现在,他把一切都打碎了。不要我了,也不要他自己了。
就像一个好不容易染白羽毛的乌鸦,忍痛一根根拔掉,再重新种上暗夜的颜色。
他的战斗,是不要任何根据地的战斗。
我说师傅你先送我去一下这个地址,我把林语轻咖啡厅的地址报了出去。
两天前才遭逢大劫难的可怜咖啡厅此时正在整修。
林语轻已经出来了,此人既然敢在黑白两道之间游走这么多年,必然还是有些手段和背景的。
他说江左易没有为难他,只是警告罢了。
我看到安迪蹲在房檐上,正在给广场的鸽子修窝棚。我问林语轻,现在该怎么办?
林语轻说算了,江左易就是个疯子。
你让他把世界按照他的规则去洗一次牌,后面的事,可交给警察和人民。
“可是,不会有人再流血了么?”
“那也没办法。”林语轻一边往车上赶猫猫狗狗,一边无奈地摊了下肩膀:“打仗么,总是平民最遭殃。”
出租车司机正在对我按喇叭,问我是要结算还是要走。
我告别了林语轻的爱心之家,我说师傅你再送我去一个地方:“启苏集团大厦。”
我以为我今天会见不到苏北望,因为一进整个大楼,门口的LED大屏幕上即时滚动的股市走线上就已经向我发出了一系列的警告!
但是因为人们实在太忙了,人来人往地除了端着文件的就是抱着笔记本电脑的,争分夺面就像在抢救。
所以我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混上去的。
苏北望的助手拦了我一下,我说你帮我告知你们苏总一下,就说中山建业的舒岚,是来看笑话的。
——他保证会让我进去。
果不其然,我见到刚刚放下电话的苏北望后,脸上大概已经带了不自觉的挑衅。
“舒岚,江左易是个疯子。”
我笑,我说是的,我刚刚从你姐夫那里回来,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所以你来——”
我说我当然不是来看笑话的,只不过凭我对苏先生的了解,您这么骄傲的人,不这么说您不会见我的。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谁能阻止江左易,所以……”
“舒岚你在玩我么?当初是谁哭哭啼啼的,宁愿要嫁给我们家小弟也希望我能放你们一马的!”
我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上当的人是你。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会那么容易认输么?
江左易用整个江源集团对你设套,现在你横股进去竖着出不来。我知道你有这个跟他斗下去的实力——
“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女强人么?”
我摇头。
“女人输不起就耍赖。”苏北望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跟江左易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让我放过他。我估计就是叫你当场脱衣服你都愿意。
现在是闹掰了,分手了?竟然跑过来叫我再去扛他的路,我亏你想的出来!
抱歉,我说过江左易是个疯子,我不陪疯子玩。
你当我认输好了,知进退的人才能活得更久。”
苏北望把面前的资料随手一推,也是我自找的。反正谁吃亏了谁都烦躁,这会儿气撒我头上了!
“苏先生你误会了,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我都是为了他好。”
我说你们只知道他很可怕,他很疯狂,他对人人都那么狠。可是又有谁想过,这一刀一刀的,他都是先往自己身上扎的。
你们出身名门,好像一切生来就有一样。可是江左易爬到今天的地位上,是扒了多少层皮才有这个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端起酒杯!
“苏先生,他这是把自己的一切后路都绝了。就是为了对付那个把小飞从楼上扔下来的混蛋。
那个因仇恨而变成魔鬼,因变成魔鬼而释放更多仇恨的女人。
敌人不死,谁都别想过上安稳的日子。他是被逼到绝路上了,才选择同归于尽的打法。
我不想让他害死自己,害死更多的人。因为每一条人命,他握在手里,刻在心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懂忏悔要怎么痛才有意义。
正因为他不是个真正意义上冷血又无情的人,所以他……太可怜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他做什么,但是……我……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看着我孩子的父亲,就这样一步步地把自己往毁灭里推。
就算他一辈子都不原谅我,我——”
苏北望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慢敲击着电脑桌。最后对我说:“如果你的孩子没了呢?”
“你——”我以为一个霸道总裁跟江湖大哥的修养至少是不同的,他可以侮辱我,但是怎么能诅咒我。
可事实是,苏北望并不是随口说的这句话。他仰了下头,视线好像有点怪异地尴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