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岚你没事吧。”叶瑾凉扶着我进去:“你脸色怎么这样差?不行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我明天再约警官过来就是了。”
“没事,夜长梦多。”我摇摇头,进门先在沙发上坐下了。
刚刚借口去上了一下卫生间,还好,没有继续流血。看来医生给的药已经起作用了。我说我爸爸的东西都在书房和卧室,几个柜子的钥匙都在我手里。
“瑾凉,你先上去把东西搬下来吧,我们跟警官一块看。”
叶瑾凉给我递了瓶矿泉水,有点凉,但我着实是渴了,于是咕咚咚灌进去了半瓶子。
侧倚在沙发上,我又给李冬夜打电话,后来查了航班才知道,当时她已经到土耳其转机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了。
我想告诉她下飞机后什么人都不要联系,直接过来找我。
可是这会儿应该还在飞行中,于是我发了条短信过去。
“就只有这些了么?”两个警员清点着桌面上的几摞文件。这些东西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发旧。罪孽与回忆都尘封,看不出那些字迹下最无奈贪婪的笔体。
叶瑾凉点头,说能翻的柜子都翻了。
“那这个呢?”女警摆弄着一只餐巾纸盒子大小的红铁盒,上面有一把生了锈的锁头。
“这是什么?”叶瑾凉看了看我,我说我也不知道。
谁年轻时候没有个风花雪月的,可能是我爸爸给我妈妈的情书吧?
“有钥匙么?”警官问问我。我翻了翻手里这一串,当时我爸把这些钥匙都带进监狱去了,是他死后被当成遗物交给我的。
我摇头,说这里任何一把都比钥匙看起来都比锁鼻要大。除非我爸把这个像绣花针一样的钥匙给塞耳朵里了。
警官示意我说,可否毁坏打开?
我点头,我说人都没了,还有什么事物是有必要保存着的?
于是我们找来了工具箱,磨磨矬矬的。
啪嚓一声,锁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一个女孩。看起来十六七岁,高挑甜美,穿着那个时代特有韵味的高校女子水手服。
“这人,不是咱妈吧?”叶瑾凉看了看我,他指代的咱妈,应该是我那很早就过世的母亲。
我摇头,说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凌雪。但是凌雪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凌楠和江左易混在一块,没上过什么学,也不可能有这么清纯的照片。
“那这个……到底是谁?”
“陆林霜。”我说。
说完我就浑身发冷,十六七岁的陆林霜的照片,怎么会躺在我爸爸的宝贝盒子里!
女警说这个盒子是从我爸爸的床铺下面发现的,掀开两块床板,底下有个暗格。能被如此精心保存的,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吧。
我彻底糊涂了,我说叶瑾凉,我爸爸不是因为喝醉了就糊里糊涂地跟一个卖酒小姐一夜情后才有了舒颜么?他不是压根就不知道陆林霜是谁,蓄意勾引他报复他的么!
可如今一看,所有的线索貌似都发生了一次大的翻转!
我爸爸为什么会在临终前把最后的那点股份留给舒颜,为什么几次三番地似乎在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舒颜。我怎么越来越觉得,当年的事件里好像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爸爸有陆林霜的照片?那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陆林霜今年四十岁,我爸爸今年五十六。
这个让我有点崩溃的年龄差就像一根惊悚的导火线,嗡一声,窜进我悲催的脑回路。
我去抓电话,抖着手拨了个号码到林语轻那里:“我说林先生你先听我说,我求求你再帮我一次。帮我再查一个人,一个人就好!”
林语轻那边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还有猫猫狗狗的追逐嬉戏。我知道他应该正在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听说他和妻子苏南薰领养了一儿一女,如今也已经要上小学了。
“舒岚,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已经知道你要查什么了。”林语轻的声音淡淡的,拒绝得令我一点都不难受。
“什么样的女人都抬不过情爱二字,我想除了这个,她们懒得执着于其他的。”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我说林先生,我只想知道,我妈妈当年的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做的。
要么说,什么叫难得糊涂?
追查一件事是会上瘾的,在逐渐接近真相之时,我们脑中定然分泌了能促成兴奋点的荷尔蒙。即便事情的真相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我现在只想把我爸爸从坟里挖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他做错过什么,认罪过什么,被冤枉过的,又是些什么呢?
陆林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果无法从心肠的硬冷程度上击垮你,那么……我比江左易更有优势的,是我跟你一样,都是女人。
两个警官把我爸爸以前的一些批文合同什么的都取证带走了,并告诉叶瑾凉说,近期内不要出镜。中山建业的事还需要接受后续调查。
我问还要多久。
警官说他们也没数,如果我们配合的好就可以早一点提交送审,至于怎么宣判,那就不是他们能管辖的了。
送两人走了以后,叶瑾凉坐在沙发上陪了我一会儿。我的手颤抖着,又阴又凉,他问我到底要不要紧。
我摇头。
“瑾凉,你说人类因爱生恨的程度……到底能有多强烈?”
叶瑾凉没有立刻回答,这沉默不堪重负的气氛一定让他越发自责而尴尬吧。他说,大概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上了别的女人?
我差点就笑了,结果嘴角还没等牵起来,眼泪就淌了出来。
我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爸爸带你路过那个小巷子,去找凌楠的养父陆鼎文的事。你还记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样的表情?
叶瑾凉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挺悲伤的。
悲伤?
我心下一沉,我说不是嗜血,不是残忍,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悲伤么?
叶瑾凉点点头,说是的,挺悲伤的,后来一句话都没说,答应给我买的零食都忘了,就一路开回了家。
“我们,可能误会我们的父亲了。”我把头埋在叶瑾凉的肩膀里,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我说人都会做错事,但很多错事有法律底线,很多,有道德底线。
我们的父亲,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也许真的为了得到工厂而间接害死了原来的厂长凌皓安,但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们能做出买凶杀了陆鼎文的事。
很多时候,好人和坏人的差别仅仅在于,你抱着人家的脖子咬——究竟是在给人家吸血,还是在帮人家吸掉致命的毒上!
“舒岚,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我说听不懂就算了,我要去一下监狱。
“去找辰风么?”叶瑾凉问:“我劝你不要去找他,辰风正在忙着跟律师和警方核算,他的每一笔证词都将是对方陆林霜的最好武器,这种时候,你——”
“不,我去找江左易的义父高山峰。”
叶瑾凉上手就把我给拽住了,说你现在还要去惹他干什么!上回我听林语轻说,祝丹妮死的时候他差点要宰了你。
“叶瑾凉,如果我们都不知道对手报复的动机。又能如何想出对付她的突破口?”
“不用了,你们想问什么,问我就是了。”说话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看着眼前进来的人,顿时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舒颜?”
要不是顾及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差点撩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上去了:“你还敢过来!”
“姐,你不是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
我冷笑着说我知道又能怎样!
我爸死了,我妈死了,凌楠凌雪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爱上的,怎么恨上的又有什么意义!
你告不告诉我又能怎样?你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玩少女爱大叔的游戏,和我有关系么!
“舒岚,你很聪明,但是你很弱。”
我说舒颜你不用再来挑衅了,事到如今你们不是很满意现在看到的一切么!
你们把江左易硬生生地从我身边离间开,换来的却是这头疯狂的猛兽不分左右的啃咬。
陆林霜不是想要钱么?不好意思,现在整个中山建业都贴的封条,我就是卖身卖肾我也赔不了她的小金库了。跟警察要去吧!
“姐,我今天来,我妈不知道。”舒颜摘下了墨镜,左半边脸上青紫的颜色,跟我嘴角开裂的伤痕挺对称的。
我说你又挨打了?活该。
“我是来提醒你的,如果中山建业一审开庭,我妈是不会放过杜辰风的。如果他还想活命,就应该知道怎么把那笔账目自圆其说地隐藏下来。
否则——”
舒颜抬起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如果我这颗脑袋还没有一孕傻三年,那我应该记得清楚。
那是李冬夜的航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