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跟他回大夏。”赵锦绣白了明云欢一眼。
“当然是小姐您了。九少一来令州就来找奴婢和奴婢的叔叔,说是希望奴婢的叔叔还他当年对奴婢的恩情。小姐是有所不知,九少哪里是会说恩情的人,却都这般说出来。要奴婢和叔叔帮他救小姐。”明云欢一脸羡慕。
赵锦绣却是因这话乱了心,明云欢言下之意是说江慕白在令州,或者说在桑国的势力并不强大,不足以让他游刃有余,所以才会去找明云欢。
而他要与之对垒的对手却是桑骏。
顿时觉得一颗心悬了起来,一片焦灼。赵锦绣很不喜欢这状态,像是被别人全面掌控了一般。
此刻的自己,既然决定要独自去谋划,就要谋划得天衣无缝,心潮的微微起伏,踏错一小步,都可能导致大局的崩盘,都可能让自己陷入致命危险中。
一定要息心,息心。再说,这锦王府目前是多事之秋,即将而后的事,即使桑骏醒了,怕还得要让自己去出面去。现在身子还酸痛,头有些晕,必须要趁机好好休息。
赵锦绣悠长地吐纳一阵,尔后对明云欢挥挥手,道:“好了,出去吧。我还有些乏。要小憩片刻。”
“是。小姐,欢欢就在外间候着,若有事,您就叫。”明云欢行了礼,轻轻闪身出去。
赵锦绣看着她闪身出去,收回眼神的倏然间,竟是瞧见那盆茅草兰上,此时正是午后,光线通透,房上不知何地有一小块漏口,一束日光倾泻下来。正落在那茅草兰前,那兰在飞舞的日光里,原本安静自持,此刻却是在如同聚光灯的日光里,有一种清冷高贵。
赵锦绣怔怔看着,不禁想起江慕白先前谈论这兰草的话语,更觉出这茅草兰的不同。当时的他的话,哪里在说兰,分明是在说人。
或许他心中有个幽兰般的女子吧。如同自己在许华晨眼中,便是一地金黄的菊。
昔年,许华晨对几个公子哥笑他改品味,只淡淡一句:“锦绣人淡如菊,淡漠自持,却自有一种夺目。”
赵锦绣惊讶在原地,没想到许华晨会当众这样说。只是稍微失神,赵锦绣就已淡然,端着酒杯跟着他从容自若地穿梭在人群里,心内告诫自己:他那不过是场面话。
尔后从宴会上下来,许华晨亲自开车,车上高架桥,彼此都没说话,赵锦绣靠着椅背毫无意识地看着延伸的路。彼此都没说话,车内很安静,放着流水样的曲子,偶尔加入电子乐器的喧闹,在车里跳跃着。许华晨的声音忽然从音乐里突出来,他说:“那话不是笑谈,在我心中,你就是安之若素,人淡如菊的女子。”
赵锦绣手一凝,没来由抓着礼服裙摆,低下头,没有说话,许华晨也没有说话,他的车音响效果好得不像话,下一曲已开始,清澈的女声反反复复在唱“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纵然聚散由命也要用心感动天……”
彼此就沉静在那歌里,没有继续讨论下去,后来,有几次,赵锦绣帮他整理书房,看见镇纸下压的字,许华晨的魏碑、柳体、狂草,反反复复四个字:人淡如菊。
赵锦绣将手轻轻放上去贴着那些字,宣纸微微干燥的粗糙贴着手心,像是他手上那块因长期拿枪磨下的茧,酸涩了眼。
从此后,赵锦绣喜欢上养菊、赏菊。每到秋日,就盼望成都的绵绵秋雨能停一停,仿若从那一地金黄灿烂里的凝视里,能看到许华晨欣赏的眸光,淡淡的微笑。
至于那首歌,赵锦绣也问了度娘,扒拉了出来,那歌果真有些年头,叫《我记得你眼里的依恋》。赵锦绣反反复复地听了,也学会了。但那种唱腔与配乐绝不是许华晨所欣赏的类型,却是放在他车上,赵锦绣曾旁敲侧击是他某位莺莺燕燕的品味,他却只是说某天听见,喜欢那几句,买了来,一直就搁在车上。
“就算变了时空,换了容颜,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赵锦绣不由得轻声哼唱。却也不由得在心里问:如果换了时空,变了容颜。再度相遇,自己是否真的能认出他来,他又是不是能认出自己?
先前,曾以为桑木森是穿越而来的许华晨,陡然那么惊喜。可经过一点点的深入了解,发现除了那句偶尔巧合的话,桑木森身上,乃至桑骏身上再找寻不到一丝许华晨的影子。
许华晨,许华晨。赵锦绣闭着眼,仰面躺下,陷入回忆里。
记忆里与许华晨的点点滴滴,心里全填满了幸福,而今,却是大梦一场。
这一刻,赵锦绣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寓言里那个刻舟求剑的人,将与许华晨的美好点滴都镌刻在最初,以为经过岁月沉淀,波澜不惊,便可沿着这记号去寻找幸福,殊不知,最初的已留在最初。
赵锦绣想到此,一下子睁开眼,瞧着雕花木床顶檐镂空的格子,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这是异时空,一个人走在这里,没有许华晨,刻舟求剑的那一段应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