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眸中的光芒微微熄灭了一些,她低下头去,不断用筷子拨弄着自己的饭菜,好像一切都没有了味道,米饭太淡,饭菜太咸。
远远比不上季凉焰自己做出来的好吃。
她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几分钟之后,这才说道,“那我、我的报酬也太、太贵了一点。”
一线城市里面一个独栋,算一算,也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天价了,又是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
“我想、想要的并不多。”
季凉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眯起来自己的眼睛,语气陡然森寒,睨着时初,“跟过我的女人,都是这个价码。”
“明码标价,很公平。”
时初拿着筷子的手指一顿,胸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爬行着,爬到了她的心脏处,绵绵密密的酸胀着。
她眨了眨眼睛,又继续低下头去,盯着自己饭碗中白色的米粒,却不论如何,都塞不仅自己的口中。
晚上自然又是跟季凉焰一起过的。
他依旧凶狠,身体的重量近乎叠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时初像是跌进了深水两米处,叫不出来,无穷无尽的压力让她说不出话。
欢愉与痛苦从来都是两个极端,时初不论走到其中任何一头,都会导致天平的坍塌。
她再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季凉焰的踪影,仿若那个人压根就没有来到过她的房间。
时初咬了咬牙,身上像是要被拆散了一边,骨头缝都隐隐酸痛,下床都觉得艰难。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如此累人。
按照道理,今天应当该去实习的日子了,她没有请假,相当翘班,一打开手机,便接了来自学姐的电话。
“时初,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过来?主编已经在办公室里面发了一通火了,说要扣你的工资呢。”
时初掀了掀眼皮,连忙开始穿自己的衣服,磕磕绊绊的说道,“我马、马上就过去,先、先稳住他。”
她说着,缓慢往门外走,才走了两步,又碰上了某个守在时初门前的助理。
是周助理。
此刻他微微眯起来眼睛,对着时初勾起唇角笑着,“时小姐,您要去哪?可以告诉我,我再给跟先生汇报。”
时初的面色变了,她挂断了自己的手机,然后静静的看着助理,小心翼翼的问到,“你找、找我是……是有什么事情么?”
周助理微微一笑,紧着从文件夹中拿出来几个文件,在时初的眼前晃了晃,“房产转移凭证,只要您签了字,从今天开始,这栋房子就是您的了。”
时初垂下了头,隐隐眯起来自己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周助理手上的东西,半晌不吭声。
65、
助理的手中握着一根钢笔,磨砂黑,笔杆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空隙,能够看到钢笔中央的墨囊,此刻已经注满了钢笔水,一眼看过去,小小的长条一片暗沉。
钢笔在他的之间上转了一圈,然后笔炳对准了时初。
“签字的地方第一个的右下角,和最后一页的右下角。”
冗杂的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时初看不懂的术语,大抵就是房产转移合同,中间是否会有陷阱,这从来不是时初能够考虑清楚的事情。
她盯着那根钢笔的笔炳,忽而开口。
“周助理,”她抬起头来,眸光带着亮光,“看不出来,你还、还使用钢笔写字啊。”
钢笔并非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可贵起来也足以顶上时初大学好几年的学费,从来都是有钱人的玩具。
从小时初也喜欢用钢笔写字,练字的时候尤其认真,一字一顿的照着模板画,可不论怎么样练,都只是照猫画虎学了一个样子,没有精神气,看起来总像是一条龙缺了眼睛。
周助理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当初我能够有幸被季先生选中,跟我在笔试时用钢笔写字有莫大的关系。”
时初点了点头。
“不、不知道你觉得,被季先生选中,是走运还、还是不走运。”
“你应当也、也是顶尖学府出、出来的学生吧。”
“明明有大、大好的前程,可以出国深造,也可以自己出来创业,却偏偏选择了跟在季、季先生的身边。”
“最后来照顾一个女、女人。”
时初的声音细微,话却说的格外清楚,盯着周助理的眼眸,眸光很亮,“不觉得……这样很、很可惜么?”
周助理摇头,似乎完全不想要时初的话题所左右,他的视线落在了时初的身上,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合同往时初的面前推了推,“小姐,您该签字了。”
时初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吭声。
她的眸光静静的放在周助理的身上,然后㑦㑦的转过身去,重新推开了周助理放在她面前的合同。
“这个合同,我、我不能签。”
“这栋房子,是季凉焰的东西,尽管他说……”这是明码标价。
一句话冲进了时初的脑海中,差一点就从她的口中蹦出来,跳到周助理的面前,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转而继续回应周助理。
“总之,我不、不能签这个字。”
周助理静静的看着时初。
从时初上大学开始,观察时初每天的动向就变成了她日常的工作,他每天都能够收到时初各样各样的生活日常。
她可能在笑,可以躲在一个角落里面练声音,甚至有可能大学里面那个长的不错的学长走在一起。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觉得快要融入到了时初的生活中,每分每秒都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
比如现在,他敛下眉眼,视线放在了时初的身上,然后静静的说道。
“小姐,您别为难我,季先生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这件事情完不成,我也没有交差。”
时初蓦然抬头。
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周助理片刻,轻轻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手指根根蜷成拳头的形状,拉住自己的衣摆将。
“季先生他……他不就是想要送我一、一些东西么?”
“正、正好。”
时初磕磕绊绊的说道,“就送、送我一根钢笔吧,就当是……”
后面的话她近乎说不出口,犹犹豫豫在口中吞吐半晌,才缓慢出声,“就当是……昨天晚上和那天晚上的,报酬了。”
说话时,她甚至不想看见她自己,手指一推,一把推开了助理手中的合同。
“至于这个……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收。”
哪怕到现在为止,时初依旧很天真。
她天真的认为,只要能够让季凉焰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两个人依旧能够相安无事的维持现在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的表面假象。
只要她不多收季凉焰的东西。
她就依旧能够像是以前那样欺骗她自己。
周助理无言,静静的盯着时初片刻,见时初完全没有转变心意的想法,忽而开口劝说到。
“时小姐,您没有必要这样委屈您自己的。”
“以前那些跟着季先生的女人,他们都很会给自己争取东西,如今您在季先生心中的地位与其他人不同,他很喜欢您。”
“别人巴巴得不到的东西,您又何必拒绝呢,再说……”
周助理声音一顿。
因为他注意到了时初的眼睛。
此刻大大的一双眼睛里面,微微红胀着,内里似乎藏着些血丝,还藏着湿润。
水露在其中兜兜转转,落不下来,又收不回去,湿漉漉的模样。
他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您的需求,我会尽量的帮您向季先生转达的。”
时初背过身去,微微底下了头,眸光放在了周护理的身上,睫扉盖住了她原本的神色,仅仅留下一片阴影。
她对着周助理说到,“有劳了。”
这般说着,她又静静的重新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中,没有去往实习单位,也没有出门见人,仿若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隔壁的房间变成了她的梦魇。
她清楚的知道那里面放这些什么,是季凉焰和她母亲两个人的过往,那些高清的,一张张季凉焰的照片,都好像是在告诉她。
你瞧瞧你做了什么。
你不光光跟一个有妇之夫发生了关系,成为了见不得光的情人,你还明明知道对方喜欢你亲生母亲的情况下跟他上床。
大概这个世界上,在没有比你更加无耻,也更加没脸没皮的女人了。
时初甚至不敢去看镜子中的她自己。
因为每每照镜子的时候,她总是能够想到无数人跟她说过的话,“你跟你的母亲,长的真像啊,尤其是那双眼睛。”
“你母亲要是能够活下来,活到现在,也定然会是一个美人坯子。”
“可惜了,当初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你,可能也不会年级轻轻的就……”
时初到了中午时刻,也不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一闭眼,从小到大的过往经历和每个人的话语声,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涌入她的脑海中。
每个人的嘲弄,都是货真价实的,真的嘲弄。
从小时初还弄不明白,为何季家那么多人一听见她姓时,便露出那样嫌弃,又那样蔑视的神情。
现在她知道了。
因为她是时浅盈的女儿,而她的母亲,曾经是差点勾引季家二少爷差点跨越伦理的“狐狸精”。
如今这个人变成了她。
时初着实睡不着觉,索性起身,除了这栋房子里面的那间她永远不想进入的房间之外,她又在其他的房间转了转。
其中一件明显像是季凉焰的书房,半开着门,桌面上干干净净,放着几张白色的草稿纸,看起来,像是用来写字的,背面甚至有人用铅笔在上面画着无数的圈圈,旁边写上几串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