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刑部大牢在郊外,离程府很远,所以程夫人直等到望眼欲穿,才将丈夫盼了回来。
程掌柜足足洗了五遍,才认为将周身上下的晦气全都洗掉了,然后吩咐管家找几个小厮,在庭院里放了几挂鞭炮驱邪,最后才穿着干净衣裳走出来,和家人一起吃晚饭。
席间,程夫人不停地给他夹菜,因为程掌柜在牢里待了几天,虽然因为家中使了银子没有被打骂,也没有受到其他犯人的欺负,因为是单间牢房,可吃的住的哪里能够习惯?又加上心情烦闷,甚至于绝望,所以整日吃不下东西,还睡不着觉,短短几日功夫,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许多。这叫程夫人十分心痛,于是不停地劝丈夫多吃一点、多喝一点,好补补身子。
程掌柜却没有什么好心情吃菜喝酒,虽然他认为自己的确不应该做出粗制滥造的军服糊弄兵部,给照顾了他许多生意的韩大人惹麻烦,可依旧对韩大人怨恨不已。他认为,这件事儿可大可小,只要韩大人有心不追究,他哪里能落到这步田地?这下可好,不仅自己坐了几天大牢,程记轻罗坊还被罚了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啊,这得他赚多长时间才能赚回来?而更糟糕的是,今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笑话呢,尤其是绸布业的同行。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原本在京城绸布业中还算出色的轻罗坊,居然因为制作军服不用心而惹了官司,那些平时就对轻罗坊又妒又恨的同行们,还不定背后说什么呢。而且,因为名誉受损,以后轻罗坊的生意,恐怕就不如以前好了。
一想到这些,程掌柜就又气又恨,气的是韩大人不肯用心帮他,恨的是兵部那些官吏们小题大做,几件军服而已,做不好重新再做就是了,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朝廷有的是银子,还能在乎这一点点损失不成?
程掌柜越想越气,将酒杯重重墩在桌子上:“哼!我程记轻罗坊经营了没有上百年,可也有七八十年了,没想到这一次在阴沟里翻了船,真真是气煞我了!”
程夫人劝道:“行了老爷,人没事就好。至于这生意么吗,咱们可以慢慢来。”
程洛山的妻子怯生生插话道:“是不是……以后咱们家都不能接军服生意了?”
程夫人立刻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了,你这不是成心让你爹更加难过吗?”
程洛山的妻子一缩脖子,低头吃饭了,不敢再吭声。
程掌柜摆摆手:“这事儿全怨那个可恶的韩子震。若不是他嫌我每年给他的孝敬不够,怎么会落井下石?”
程洛山说:“爹,主要还是咱们没有做好那批军服在先,也难怪人家韩大人。他不过是个六品主事,上头还有很多上司呢,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哼!你还是不是我儿子?怎么净向着外人说话?”程掌柜大怒,拍案而起,“现在受了冤屈的明明我,那韩子震好好儿的,连根毫毛都没少,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不关心我,反帮着外人说话!”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程夫人要看这父子二人又谈崩了,急忙劝架,“洛山,你父亲好不容易回家,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些叫人丧气的话呀?”
程洛山委屈地说:“是我爹自己提起来的么。再说我也没有说错什么,人家韩大人虽说每年拿了咱们不少孝敬,可也十分照顾咱们,这几年的军服,只要能在咱们轻罗坊做的,人家就一定在轻罗坊做。现在可好,爹为了少花本钱,做出来的军服根本就不能用,这怎么能怪别人呢?如今韩大人已经另换了穆记制衣坊和徐记福盛祥订做了军服,亏得你还哄得徐掌柜买了那许多过时的料子,以为能将人家打垮,可人家福盛祥现在接了制作军服的订单,不会再被你牵着鼻子往沟儿里走了。”
“什么?韩子震在福盛祥订做军服?”程掌柜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福盛祥哪里有制衣坊呢?”
程洛山说:“福盛祥前几日弄了一个制衣坊出来,才开张,就接到了兵部的订单。爹,人算不如天算,这么多年来,你将徐掌柜骗得上了你多少次当?人家信任你,又念着咱们两家交情好,所以和你一起去苏杭进货,你自己偷偷订了好东西,却骗人家买了很多根本卖不出去的绸缎;人家想开绣坊和制衣坊寻个活路,你也横加阻拦,就是想看着人家福盛祥败落下去。这也就罢了,生意场上,这种事情太寻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打败一个竞争对手,自己就多一分立足的希望。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些都归罪到韩大人。您也不想想,得罪了韩大人,于咱们轻罗坊有什么好处?”
程老板眼睛瞪着前方,对儿子的一番话充耳不闻,只是咬牙切齿道:“好啊,徐茂林!你竟敢虎口夺食,和我争抢军服的生意,你也配做?等着瞧吧,我要让你怎么吃进去,还怎么吐出来。”回头吩咐儿子,“洛山,从现在开始,福盛祥就是咱们轻罗坊的头号对手,对了,还有穆记,咱们一定要将徐茂林和穆长春打回原形。哼,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