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用力拍拍宝鼎的后背,然后松开双手,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露责怪之色,“你应该早点回来。”
宝鼎吃了一惊,老太后不行了?“太后如何?”
秦王政转身进殿,“太后一直在等你。”
老太后形神枯悴,奄奄一息,看到宝鼎当即面露喜色,轻声呼唤。宝鼎跪在榻旁,抓着老太后干枯的手,心中酸楚,眼圈蓦然就红了。老太后没有罪过,她溺爱自己的亲人,但她的亲人却借助她的权势伤害这个王国,伤害给予他们荣华富贵的老太后。
宝鼎绝不后悔杀人,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厉啸的长剑会伤了这位老祖母。
秦王政悄然退去。
“回来了,总算回来了……”老太后无力地说道,“你应该早点回来。”
宝鼎张开双臂,搂住老太后干瘦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会像守护自己的王国一样守护你的亲人。”
老太后呆了片刻,接着泪水忽然涌出,一双晦暗的眼睛里突然泛出几分亮丽的神采。
“你应该早点回来……”老太后一遍遍地念叨着,泪水无声流淌。
“我回来了。”宝鼎的声音坚决有力,“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
“你应该早点回来……”老太后闭上眼睛,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相信我,我能创造奇迹。”宝鼎附耳低语,“墨家有个鬼医,他能给你生命,我能给你奇迹。”
“鬼医。”老太后颤抖着嘴唇,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决然之色,“墨家的鬼医。”
宝鼎放开老太后,跪坐在榻边,给她擦干泪水,然后慢慢给她讲述出塞的故事,直到老太后沉沉睡去。
宝鼎走出寝殿,看到秦王政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袍在皑皑白雪之中缓缓踱步。宝鼎从给事中手上拿过厚厚的大氅走了过去,不由分说替他披在了身上。秦王政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本想用力甩脱,但看到宝鼎那坚决的神态,他又接受了,举步继续。
宝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踩着他的脚印,想着自己的心事。秦王是个孤独的大王,始皇帝是个孤独的皇帝,从他回到秦国的那一天起,或许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亲情和友情,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至死都活在孤独里的人。
“寡人打了败仗。”秦王政忽然说道,声音里透出一股浓烈的愤怒。
“这是最后一场败仗。”宝鼎安慰道。
秦王政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望着宝鼎,眼神异常凌厉。宝鼎这话听在他的耳中就完全不一样了。为什么是最后一场败仗?因为老秦人要东山再起,要再度领军打仗了,所以就再也没有败仗了。
“寡人再一次败在李牧的骑军之下。”秦王政说道,“寡人要战马,要更多的战马。”
“大王与月氏结盟,必将得到更多的战马。”
“月氏人要我们的铁剑,要我们的弓弩。”
宝鼎知道秦王政担心什么,他微微摇头,“月氏人日暮西山,将来不是败于匈奴就是亡于我大秦,大王多虑了。”
“以何为凭?”
“西域诸国正在逐渐强大,而匈奴人又决心统一大漠,月氏人腹背受敌,败亡是迟早的事。”宝鼎说道,“大王用长剑劲弩换来的不止是战马,还有月氏人对匈奴人的反击,还有我西北疆的安全。”
秦王政沉默少许,走了两步,再度停下,“赵国是阻挡寡人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李牧是寡人的心头大患。”
“赵国已经奄奄一息,李牧何足惧哉?”宝鼎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杀李牧,易于反掌。”
秦王政浓眉紧皱,当即追问,“计将何出?”
“反间。”
秦王政迟疑了片刻,说道,“李牧正在全力合纵。”
“赵国已是强弩之末,拿什么合纵?李牧合纵成功,郭开还能把持朝政?”宝鼎冷笑,“反间之计,就在郭开。”
秦王政沉吟不语。
“大王所忌,无非齐楚赵。齐有君王后,楚有李园,赵有郭开,齐王建、楚王幽和赵王迁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宝鼎一语双关地说道,“大王只要稳定了咸阳,确保西北疆的安全,横扫天下之期指日可待。”
秦王政想了片刻,举步再行。宝鼎紧随于后,亦步亦趋。
“今年的财赋收入不足以支撑明年的大战。”秦王政在前面说道。
“竭泽而渔之策不能用。”宝鼎在后面说道,“夺了义渠人的草原,然后让义渠人替大秦养马,再要让义渠人为大秦冲锋陷阵,这可能吗?这是亡国之策,献策之人应该诛其九族,同意此策之人更是居心叵测,形同谋反,不杀不足以震慑朝堂。”
秦王政脚步一滞,“那你说怎么办?”
“抢。”宝鼎大声说道,“到关东去抢。韩魏势弱,抢得就是他们。”
秦王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所以你在塞外打一仗赢一仗?”
“对付北虏,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宝鼎说道,“烧杀掳掠,以战养战才是致胜之策。”
“你没有辜负寡人的期望。”秦王政赞道,“此次出塞,战果颇丰,好。”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宝鼎,郑重其事地说道,“快过年了,把咸阳的事情帮寡人处理一下,要快,如果拖到新年,唯你是问。”
“我无权指挥黑冰台。”宝鼎说道。
秦王政不假思索地一挥手,“黑冰台现在归你。”
宝鼎吃惊地望着秦王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黑冰台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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