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看着他笑,他身高腿长,行人鲜少有高过他的,往眼前一站,一堵墙一般。
且吃且走,虽说每样只尝一口,肚子已是溜圆,皇上看不下去了:“君婼别太贪嘴,以后还来呢。”
君婼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灯火兴叹:“眼睛太大肚子太小,奈何?”
皇上就笑,君婼指着前面一个摊子,招牌上写着荞麦扒糕,央求道:“这个没听说过,最后一样了,元郎,让奴家再尝一口。”
皇上无奈,牵着她手挤过人群,人群中几个婆子丫头簇拥着一位夫人,也挤过人群向摊位走来,那位夫人笑道:“荞麦扒糕,还是东都彭家的地道,今日非吃到不可。”
皇上听到声音身形一滞,顿住脚步看了过去,紧攥一下手,君婼喊一声疼,疑惑看向皇上。
那位夫人也瞧见了皇上,轻快而笑,隔着人群微微颔首。
君婼随着皇上的目光看了过去,明亮的灯火下,那位夫人俏生生站在人群中,比灯火更要璀璨,身形窈窕面庞明艳,笑容开阔舒朗,用唇形无声的打招呼,见过皇上。
君婼怔怔看着那位夫人,原来这位就是,令皇上念念不忘的萧夫人。她的面庞艳丽迷人,她的身段,就若画中那些人一般,凹凸有致,丰润而轻盈,她的笑容,若一团火,令人想要靠近。
皇上有些难为情,抿抿唇搓一下手,君婼手上一空,低下头紧咬了唇,放开了紧揪着皇上衣袖的手。
皇上朝萧夫人走了过去,和气询问:“何时回的东都?”
萧夫人笑道:“人多,便不行礼了,请恕妾无礼之罪。”
皇上点点头:“萧大人呢?可一同归来?”
萧夫人笑道:“他怕砍头,不敢呢。”
皇上点点头,往身旁一指,笑容带着丝赧然:“这是我的妻,我家娘子。”
萧夫人愣了愣,皇上随着她目光往旁边一看,再看一眼自己的手,转身向人群中冲去。
君婼松开皇上的衣袖,有人群冲了过来,将二人隔开,她踮起脚尖,看着皇上与萧夫人说笑,心中若割了一刀又撒一把盐,疼得缩在一起。
人群中有人抓住她手臂,君婼看过去,一头扑在怀中,眼泪落了下来。那人将一顶纱帽扣在她头顶,低声道:“莫哭,赶快随我走。”
皇上站在人群中,仗着身高极目四望,不见君婼的人影,一急之下大声喊了起来:“君婼,君婼,君婼……”
便装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花棚顶上有人影嗖嗖嗖疾行,有人攀上树冠登高瞭望。
循着尝过的小吃摊位一个个找回去,没有她的身影,再顺着逛过的花棚挨个找寻,蓦然想起君婼说过,若是走散了,就去刚刚的花棚等着。
掌柜认得他,含笑招呼,他忍着心焦说道:“借宝地等等我家娘子。”
掌柜笑说随意,他站在花棚下看着汹涌的人潮,她力气小,万一被人群挤着,又或者不辨方向找不回来,紧抿了唇手攥成拳,身子微颤着发抖。
侍卫长百里带人分开人群疾步而来,皇上吩咐四名侍卫在此处候着,又一头冲到人海中去。
走遍了夜市中每一个地方,一圈又是一圈,数不清走了多少圈,眼看已是夜半,街上人影渐少,一些商贩开始收摊,折返到他和君婼约定的那家花棚下,掌柜抖着手过来央求:“这位郎君,老汉家中有妻有女,也该回去乞巧了,可这些官兵大爷不许老汉收棚。”
皇上招招手,唤百里递过两个金元宝,拱拱手道:“棚子不用收了,我买下了。”
掌柜千恩万谢带着两个伙计走了,他软着腿,倚着花棚的柱子强撑着,唤一声百里哑声吩咐:“夜市方圆十里都要找遍,十里没有就二十里,不停找下去。”
骑了马亲自带人搜寻,深夜直到凌晨,不见人影。
铭恩与锦绣闻讯赶来,锦绣捶胸顿足:“公主样样聪慧,就是辨不清方向,在大内后苑犯过好几次迷糊。”
皇上听了此话,脸色更加苍白,唇抿得只剩一条线,铭恩听着钟鼓楼传来的钟声,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今日早朝是不是暂停?”
皇上摇摇头,马背上的身躯绷得笔直,似乎轻轻一碰便能折断,定声说道:“吩咐下去,关闭所有的城门,任何人不许出入,所有金吾卫悉数出动,挨家挨户掘地三尺,废墟孤宅都不可放过。只要疑似的人,悉数带到那花棚中,让锦绣辨认。”
照例上了早朝,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过半个时辰,心烦意乱站起身道:“朕另有要事,今日到此为止。”
默然着出了大殿,在殿门处扶住门框,两腿发软有些站不住,心中七上八下的煎熬。
看着眼前高高的门槛抬不起腿,皱眉看着深远的蓝天,猛然回头,看向自己的手。
想起自己看到了萧夫人,心中一时紧张,便松开了她的手。
心狠狠拧在一起,原来不是被人群冲散的,是自己弄丢了她。
下马车前,曾对她说过,会紧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会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