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呆在玉府陪着玉老太太,君婼将摘星留下,带着肃喜,几位宫女簇拥着,一队侍卫远远护卫,在姑苏巷陌中闲逛。
玉瑶又来几次,小磨与摘星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哼哈二将一般,说是皇上有命,只与老太太单独说话,其余人一概不见。尤其是摘星看着她的时候,面上客气恭敬,双眸中却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嘲弄一般,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玉瑶回了屋中呆坐,再未出现。
皇上与老太太说话,陪老太太用餐,搀着她去后园里走动消食,夜里老太太睡下,皇上和衣睡在碧纱橱外榻上守护,夜里几次起来为老太太盖被,清晨一声鸡啼,起身隔着碧纱橱看着老太太侧卧的身影,看着看着低垂了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君婼走进来环住他肩,皇上靠着她:“若能这样侍奉母亲,即便是一日,朕也心满意足,却不能够。”
君婼抚着他后背:“队伍在外等候,趁着老人家未醒,我们动身吧。”
皇上嗯一声,君婼服侍他穿了外衣,携了他手隔着碧纱橱瞧一眼里屋,老太太睡得正香,君婼手指抚了抚窗格,小声道:“外祖母,我们走了,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到东都来,喝皇子公主的满月酒。”
身旁皇上突跪了下去,磕三个头凝望着老太太身影,终忍不住湿了眼眸。
君婼唤一声阿麟,吸一吸鼻子,“要不,再住一阵子。”皇上站起身,“走吧,早晚要走的。”
携了君婼的手向外,玉家众人早已候在外面相送,只不见玉瑶。
上了马车,皇上靠着君婼,抿着唇一言不发,君婼握着他手默然作陪。队伍出了姑苏城,君婼看一眼皇上,轻唤声阿麟:“不如,在路途上就下旨册封,册封后动身前往东都,皇上回宫稍候些日子,外祖母一家也就到了。”
皇上摇头:“是朕安抚心急,那日多亏君婼出言提醒,才没有犯错。”
君婼看着他,皇上道:“于朕而言,封侯不过一道旨意,御史们聒噪几日也就过去了。而玉家本过得安稳,一朝封侯青云直上,只怕会无所适从,君婼说得对,应徐徐图之。”
君婼抚着他脸,本可多住几日,自己一心提防玉瑶,催促着皇上动身,真动身了,回想这几日,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为一个小丫头,缩短了皇上与外祖母相处的时间,日后若有遗憾,倒愧对皇上了。
心中刚有些愧疚,听到肃喜在外喊一声:“那不是玉瑶姑娘吗?”
君婼揭开车帘看向外,就见道旁一匹青骢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戴了帷帽披了披风,因策马飞快,月白披风下摆飘起,其上一枝绿萼梅猎猎舞动,正是玉瑶。玉瑶侧脸瞧一眼他们的马车,目光对上君婼的眼,倏然别开头去,喝一声驾,抽动着马鞭,一人一骑,很快越过他们的队伍向前而去。
君婼放下车帘,皇上问道,“是玉瑶吗?”君婼笑了一下,心想没瞧出来,小丫头竟然会骑马,且骑术高超,回到东都后我也得学骑马,学会了好与皇上策马并驾齐驱。随即摇头,“肃喜看错人了。”皇上又问,“今晨送别,怎么不见玉瑶?”君婼笑道,“会情郎去了。”
皇上笑道:“很好,外祖母最放心不下玉瑶的亲事,说她眼高于顶,几月前让她前往湘州也是此意,一来盼着路上能有姻缘,二来表嫂在湘州为她物色了几位不错的公子,谁知一个也看不上。既有了情郎,看来好事将近了。”
君婼不想再提玉瑶,咬唇一笑看看向皇上,“外祖母都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笑道,“就是母亲小时候的事,想到那儿说到那儿,另外就是关心皇嗣,朕说今生只要君婼一个,外祖母就说既然麟佑决心已下,多求些生男秘方,让君婼生上十个八个,都是儿子,皇嗣旺盛,谁也说不出什么。”
君婼张了张口,一拳捶在皇上肩头,“当我母猪吗?”皇上笑道,“如今我们的后宫清净安宁,闲着也是闲着,能生多少是多少。”
君婼瞪圆了一双眼:“元麟佑,又不是你生,说得倒轻巧。没看到母后孕中辛苦吗?吐得脸都黄了,孕吐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可生的时候疼啊,听说九死一生……”
皇上吓一跳,“九死一生的话,还是不生了。”君婼反过来安慰,“也不会,生过头胎之后就越来越好了,听说有走着路,孩子就掉出来的。”皇上皱了眉,“回去问问刘尚宫。”
说着话扒开君婼后领,“画还在吗?让朕好好瞧瞧。”君婼摇头,“两日不让沐浴,不如杀了我。”看皇上怏怏抿唇,笑道,“今夜再画就是。”皇上嗯一声,“沿途所到之处,看到什么花,夜里就画什么。”
姑苏到东都一千余里,沿途繁花似锦,白日绽放在皇上眼里,夜里鲜妍在君婼背上。皇上悄悄下令,君婼不觉车行越来越缓,全心享受着难得的自在时光,马车上驿馆里陌生城池的街巷中,与皇上形影不离,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暂时远离,眼中只剩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