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说果然还是男人适合他。不计较爱的分配度,也不会随便怀疑动机。
安迪冷笑一声,低头不说话了。
“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
“恩。”
我说我现在就要行驶这个权利。安迪,如果真的有人伤害了我父亲,我要你替我报仇。
“这……”
我冷哼一声,说你不是很有自信么?不是相信江左易么?现在怕什么?
安迪咬了咬牙,说好。
我与他击掌为誓,掉头便离开了医院。
刚要开车回去,手机又是一阵急响。
一接电话,我整个心血管都呈现出了无限亢奋的状态。
“舒女士,尾款你什么时候给我?”
“林…..林先生?”
电话是林语轻打来的,话说我这两天正是抓耳挠腮一样想要找他呢,可惜身边多少事缠着,压根就没能走开。
“我的情报可是捏在手里都快烂掉了,你要是违约,我就卖给别人了。”
“卖给别人?还有谁要查这些事?!”
“呵呵,我可以把凌楠的信息卖给陆照欣,再把陆照欣的信息卖给舒中山,最后把舒中山的信息卖给凌楠。
我觉得,他们彼此都会感兴趣的。”
我说林先生你在哪,我马上去见你。钱的话,我提现给你!
就这样,我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林语轻的咖啡馆,还是寥寥无几的清闲氛围,还是一地不知所措的猫猫狗狗。
我把十万现金往桌上一放,跟不法交易似的。
我说林先生,我要的东西呢。
林语轻显然是被我吓的不轻,一脚踩了桌边的猫尾巴。猫喵了一声炸毛了,直接扑倒在旁边吧台的一男人身上。
我这才觉得这个身材一流,容貌很眼熟的男人,是苏西航医生。
“舒女士你好啊!”他热情地冲我打招呼:“叶子最近怎么样?”
“我……”我真不好意思说我把叶子一个人留在幼儿园里,已经快两天没去看她了。
“叶子很好,恩,笑笑也不大会出现了。”我埋着头寒暄了几句:“只是最近家里的事实在太多了,我……”
苏西航也没多说什么,往林语轻和面前的大口袋上看了一眼也就明白了。
谁人没事花钱找侦探啊?不用我解释他也明白我这是把日子过得又一轮一塌糊涂了。
“不管多少困难,想想孩子也就都能过去了。”苏西航呷了一口咖啡,眯着眼对我笑了笑:“那,你们聊吧,我去里面。”
“谢谢你苏医生,”我刚想跟他招呼告别,突然之间脑中闪现了一道不清不楚的亮光。
“等下,苏医生——”
“还有事?”
“我好像听说,你以前是法医对不对?”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不过转行好多年了。”苏西航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这样洒脱不羁的个性该是我望尘莫及的:“犯了点小错误被开除了公职,但那点理论和向往还在。”
我尴尬地点点头,说那您知道巴胺淋状激素对人体心脏负荷的——
“呵,这种事你应该问我太太会比较合适。”苏西航笑说:“她是个资深的药剂师,这两年的课题都徘徊在心脏病领域。”
“啊?”我说我就随便问一句,冒昧打扰不太好吧。
“没关系,我帮你问问,有了答复告诉你。”
后来苏西航进到后面的院子去了,可能也约了别的朋友在说话。我回到林语轻的身边,发现他数钱还没数完呢。
看我过来,无奈一摊手——
“早知道真的有你这样的客户,我该准备验钞机。”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一封牛皮纸袋,迫不及待地到处这一摞价值千金的信息。
在展开之前,我说很多事我已经猜到了,但愿今天之后,我能把一些模糊不清的线索再慢慢穿上。
“知道的太多,对一个人来说往往是痛苦大于痛快的。”林语轻突然按住我的手,推回这一袋子钞票:“舒女士,我可以不要你的款,你也可以选择不看。”
我说林先生,你小看我了。
现在这袋子里的三个人,一个躺在医院生命垂危,一个罹患绝症时日无多,还有一个……把身体和灵魂都出卖给了恶魔。
生死都看得这么透,我还会害怕什么呢?
我只想知道的多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也能挽救那些不要再被无辜牵扯进去的人。
“这个男人叫陆鼎文,旁边的女人叫赵欣雨,是他的妻子。”林语轻指着我手里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道。
“陆鼎文,赵欣雨?”我说呵呵,原来陆照欣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啊。
这张全家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我不知道林语轻是用什么手段弄过来的,总之他有他的张良计,我只付钱不说话。
照片上一共有五个人,哦,不对,六个。
我明显能看到赵欣雨微微隆起的小腹里应该还装了一个。
我说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应该就是后来惨遭灭门之祸时,无辜丧生的幼子吧。
“这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就是凌楠和凌雪吧?”我指着其中的两个少年,但目光却无法从另外一个陌生少女的脸上移开。
那个姑娘大约十六七,穿着中学校服,一张恬淡清雅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这个孩子是谁?”
“她叫陆林霜,是陆鼎文的长女。”林语轻拨了拨腕上的表:“这三个孩子,分别叫陆林霜,陆林楠和陆林雪。凌楠和凌雪都是假名,而这个‘凌’字,是陆林楠生父的姓氏。凌浩安。”
“什么意思?凌楠……他跟陆家人没有血缘关系?”
“是,凌楠在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双双亡故,负责调查他家案子的陆鼎文警官见这个孩子可怜,自己又没有儿子,就把他领养了回去。
那些年来,多半是对他视如己出。”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凌楠的生父也不是善终?否则叫警察来调查什么呢?
“不是善终,是自杀。夫妻双双悬梁,只留下三岁的儿子。至于自杀的原因——”林语轻从纸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很多年前的剪报复印件。
我看完就懵了,整个标题上最大的一行字立在头版头条上。
【腾祥建业厂长凌皓安,今晨被发现与妻子一同悬梁家中,疑似涉嫌贪污套利畏罪自尽】
腾祥建业?不就是中山建业改制以前的名字么!
而凌皓安,是中山建业以前的厂长?!
我从我有记忆的时候,中山建业就已经在我父亲和叶震宽的手上完成了整个国企改制。
我只断断续续地听说过,以前的企业经营不善面临倒闭,他们两个就集资把厂子盘了下来,用了三五年的时间做大了规模。
“当年自杀的凌厂长涉嫌贪污,被人举报。可就在纪检委下来调查的前两天,被人发现与妻子一块上吊自杀。这个案子当时就震惊了全社会。
而负责调查的警察,正是凌楠的养父陆鼎文。”
我平息了呼吸,认真地看着林语轻的眼睛,我说你是想告诉我,当年凌厂长的事,跟我父亲和叶震宽都脱不了干系是不是?
“我没有证据,因为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早就过了法律时效。”
“但是陆鼎文全家被灭门的时候,正好是在时效期内,对么?”
“早年的中山建业,厂长凌皓安,副厂长舒中山,叶震宽是党支部书记。可以说,他们三人组成的是整个工厂里至高的权力中心。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上千万的资产空缺不明,一个死了,两个升了,你觉得这案子的动机很难猜测么?”
我摇摇头,说三岁的小孩也想得明白吧:“是我父亲他们贿赂了当时负责调查案子的负责人,想把这件案子坐实背在凌皓安身上,而他们拿了钱摇身一变……”
这世上最最可怕的,就是昨天还能勾肩搭背喝酒畅聊的兄弟,一转眼就一刀子捅了过去。
就像那张被撕毁一侧的旧照片,心里有鬼的人怎么也无法坦荡吧。
然而铮铮铁骨的陆警官,发誓要为养子的父母讨回公道。可是他一个小小的警察拖家带口,根本就不知道真正可怕的黑势力是有多么难以撼动。
“派人杀了陆警官夫妻的,也是我爸爸和叶震宽么?”我已经麻木了,没有震惊没有心痛。我只想知道,最坏最坏的可能,还能把地狱挖出多少层?
我忘不了昨天晚上叶瑾凉指着小巷口对我说的那番话,他说他记得这里,爸爸把他放在车上,独自下去了一小会儿。
是踩点?是摸鱼?
年少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什么样惨绝人寰的罪孽。
我突然就觉得好无辜好无助,我和叶瑾凉,就是这样子花着无数无辜鲜血染成的钱,幸福快乐了一整个童年么?
“当时残害了陆鼎文和赵雨欣夫妻的凶手一直没有露出水面,警方结合陆警官之前受到的几次威胁来看,怀疑是黑帮的报复。
最后的现场做的也非常干净利落,什么有效线索都没留下。在那个年代,能把暗杀做到这个程度的——”
“也就只有东江社团的老大江半城了,他手里的几个杀手在黑白两道闻风丧胆,最著名的……就是人称‘半刀快’的高山峰。是不是?”
林语轻刮目相看地瞅瞅我:“今天这个钱你花的不亏么?我要说的,你已经知道了很多呢。”
我说我不亏,这些钱,本来就是脏的。
“那么,凌楠和凌雪逃过一劫后,化名来到了江家准备复仇,这些我都能想得通,可是——”我拿起这张全家福,手指点在陆家大女儿脸上:“这个姑娘呢?出事的时候,她已经成年了,她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