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远到前面角落的那个登机口,那里也有开水房和洗手间。
好吧,我承认洗裤子这种事跟洗屁股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自私,想要逃避。
哪有怎样?我还有女儿,还有要往前看的生活。
我的生活里,曾经没有过江左易。就算以后也没有,哪又能,怎么样?
一个清洁工从我身边过去,戴着口罩,问我说要不要用点洗洁精。
我本想说没事的,一点氮素而已,纯天然的小处男制造,又不是大姨妈。但是人家阿姨已经把瓶子拿出来了,我也就随手伸了一下,说了句谢谢。
所以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会突然从桶里拽出一块抹布,直接就把我的口鼻给捂上了!刺鼻的乙醚一下子灌进我的意识,我的四肢像是被打断了一样,提不起一点肌肉力。
当感觉到自己被人装进清洁车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叶子,看到沈心珮,感受到当初她们的恐惧和绝望……
可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在想江左易。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张没有用的底牌,江左易,我求你不要再为了我而拼命了。
***
醒来的时候,我的手脚都是被绑住的。在哪我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
眼睛是被蒙着的,呼吸还算顺畅。只觉得身体酸,但没觉得哪里特别疼。
我说陆林霜,陆阿姨,我知道是你。
“汪小飞呢?你们把他抓来了么!”
有脚步声从我身边稀溜溜过去,眼前的黑布一下子被拆了下来,我看到眼前是个灵堂。黑底白挽,舒颜的遗像。
从我被绑的柱子到灵堂前大概有十多米的距离,如此空旷,破败,也难为她是怎么藏身下来的。
陆林霜就站在灵堂下面,抱着手肘,面向窗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恬静而冰冷,一点都不像魔鬼。
就好像在高手过招之前,最能沉得住气,最装逼的那一个。可能一招制敌爆欢呼,也可能一招败北引唏嘘。
“帮我解开行么?我想给颜颜上一炷香。”我说:“另外,请告诉我汪小飞在哪!”
我之所以这么镇定,是因为我松了一口气。
与其提心吊胆地独自逃到国外去,与其反复忐忑着江左易与这个女人之间的终极对战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觉得,莫不如让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我抓过来。
所以我今天,应该是无法活着出去了吧?我想。
以为死亡来临之前的心态是可以平静的,虽然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
我不知道我就这样失踪了,汪小飞会不会急得尿裤子,也不知道这一次爽约会不会让叶子再也不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
外面的世界还有无数种可能,而我却要被眼前这个疯女人夺去生命。
陆林霜挥了挥手,旁边就有人上来割断了身上的绳子。我能站起来了,但手却还是被反绑在身后的。
“跪下。”
她说。
我摇头,说我只鞠躬,不下跪。
“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不起颜颜,作为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我能给予她表面上说得过去的关怀,已经是人之常情了。
今天这一切的后果,并不是我造成的。我没有必要再放大自己的惭愧,让你这种人的凌虐心态得到无休止的满足。”
身后的人踢我的膝盖,我却站得笔挺。后来大手压下来,把我用力往地上惯。我连死都不怕,还怕骨折么?
后来陆林霜踢过来一把匕首,说如果我不就范,就用这刀剜去我的膝盖骨,让我下辈子都只能爬着走。
我沉默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冷笑。
我说我今天就不就范的区别,也仅仅在于死的痛快不痛快不是么?
“陆林霜,其实你自己不清楚么?你有那么恨我么?你根本就没有,对吧?因为我这个姐姐,已经比你这个妈妈要称职许多了。
至少颜颜临走前,说她爱我,说她想要我救她。可是你,却是她穷尽一生想要逃离的噩梦。
陆林霜,你没有敌人了。
我妈早就死了二十多年,我爸把他对你的疼惜和愧疚也埋藏了二十多年。这世上早就没有人欠你的了!
是你一步一步地,非要扯着所有在意你信任你的人往地狱里走。
我也好,江左易也罢。我们没有人想要对付你,我们只是在求生,在自保。
是你无处发泄的怨恨,逼起了所有人的矛盾,让我们不得不端起刀枪来对付你。”
“你说的没错。所以今天,我就是要你死,没有原因没有动机,又如何?”
我笑着说你这样的敌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呢,哪有人这么心安理得又不按逻辑地毁灭呢?
跟美国大片里动不动就冒出来要统治全世界的大魔王有什么区别?
我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剖析你的人格,我母亲犯了错,她已经得到了惩罚。但是你真的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无辜么!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又叛逆,你有什么资格去破坏我的家庭,去勾引我爸爸?
你不知自重自爱,怀了舒雅还想要逼我爸爸离婚娶你!你有今天的一切难道不是在你自找的么!”
我为什么要激怒她?因为我觉得,逼迫了她最后的理智,让她干脆一刀补在我心脏上总比让她拿着匕首一个个挑断我的指甲要好很多吧!
所以当她在我脖子上划下第一刀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期待能看到书上说有七八米高的那种动脉血柱。
可事实上,她收了手。
我只感觉到了疼,却没感觉到衰竭的呼吸,和渐行渐远的灵魂与意识。
“我下贱?你敢到那边去问问舒中山么!那些年,他一次次打着给阿楠送礼物的借口,把车停在我学校门口多少次!
他敢说他不是想来见我?敢说他没有对我动过心么!”
“动心又怎样!你年轻你漂亮,是个男人就能对你动心!可是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责任,除了**还有廉耻,除了名分还有牺牲!
你懂么?你懂什么!”
我说陆林霜,你的悲剧在于你从十七岁那年遭遇了一场悲剧,可怜的凶手被天收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找不到应该复仇的对象,因为你忘了——真正害死你父母的人,是你这个叛逆又不懂事的,让家长操碎了心的女儿!
是你害得你父母死于非命,是你害得阿楠和阿雪孤苦无依。
你抱着一颗快要临产的肚皮,把所有无处宣泄的恨意都赌在了下一代的身上。
你根本就是在玩一场没有收益只有刺激的游戏。
现在你输了,要毁全盘的棋局。却还希望我们向你忏悔,让你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陆林霜,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因为你就是个不自重不自爱的女人,你活该走到这一步。
“我爸爸,他……”我看了一眼被丢在墙角的手提包,我说如果你检查过我随身的物品,就应该知道,他爱过你。
“爱过?爱过又能怎样!一个男人,无法给你婚姻,给你未来,就算表现出再多的愧疚和牺牲,也不过是在感动他自己!”
“那是因为你不值得!”我大吼一声,扯得脖子上的伤像要撕裂一样:“爱是爱,家庭是家庭。
你除了年轻美貌以外,有一点点能跟我妈妈比的么?我爸爸白手起家,且不管在创业的过程里有没有不折手段的路子,我妈妈不离不弃,始终守候。而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幻想的公主梦,就想要不劳而获地爬树摘桃子?
你有这个资本嫁给我爸爸么!
你以为自己算是个有事业有手段的女强人?别开玩笑了行么,你能和我比么?不过是靠着男人上位,把自己动手要出的力,都用在分开腿上了。
你看看你女儿!她真的愿意去做那些事么!你把颜颜的一生都毁成了什么样?你给她设灵堂,你缅怀她?
她就是选择蜷缩在那场烈火里重生,也不愿意再回到你身边。
陆林霜,你把所有爱你的,信任你的人,都毁了。”
身后的一个高壮男人上前一脚就把我给踹倒了,背上很重很痛,五脏六腑都颠倒了。
“霜姐,船已经到岸了,赶紧问话吧。别耽误时间了。”
陆林霜说好,把她架起来。
我被拖了起来,好像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然后被当成耶稣似的绑在架子上,有个刀疤脸的男人过来,拿了个桶。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汽油。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所以我真的搞不懂,当时的舒颜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抗拒这种恐惧的?
因为绝望,因为生无可恋?
我做不到,因为我心里比她充实,装的满满的都是爱。
“高山峰藏起来的那笔钱,究竟在哪里?”
钱?我精神一怔。
我说什么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山峰这个老痞子,早年摆了我一道。”陆林霜说起这话的时候,我好像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貌似之前林语轻跟我讲过,说高山峰在跟陆林霜合作的时候又用龙老二做下限套过她一大笔款。至今未有下落,所以说当时她那么急着找高山峰,并不是怕他自首,而是为了这笔钱。
可是后来江左易背水一战,把他义父送给警察了,现在案子都宣判结束,当初陆林霜的供销两条线,连我们中山建业带江左易的江源集团全部被冻结查封——当然,他早就撤股逃走留个空壳子又坑了苏北望几个亿,那是后话了。
却没有听说过高山峰交代了某一笔来路不明的匿藏巨款啊!
现在陆林霜明显是已经被封了所有的账库,急需一笔钱跑路。
她来问我?妈的她就是烧死我,我也不知道什么钱啊!
“你看看,我就告诉你舒岚,男人不给你未来,你却感动的以为他的牺牲如是莫大。”陆林霜走到我面前,冰凉的匕首划过我的脸颊,游走在寒毛末端:“其实还不是钱闹的?这么大一笔钱,足够他东山再起,要你……有什么用呢?
真爱一个人,是不会把她拱手想让的。
是不会打着我为你好的旗号,任由她离去。
更不会像你父亲那样,自以为补偿了我那么多年,却始终不肯把我当成他的女人!
舒岚,你才是最可怜的女人,你的江左易只有江山,没有你!”
“那是因为,女人不一定要有男人才可以生活的精彩啊?”
我不惧她的匕首,挑起唇角浅笑:“陆林霜,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只会向男人索取,却没学会怎样分辨愧疚与爱情之间的天壤之别。”
“那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陆林霜恼了,说没空跟我废话:“你不说是不是?我现在就把那个轮椅上的臭小子给你带过来,就在你面前一个个地把他的手指头剁下去!”
“你!”
“舒岚,她说的没错——
那是男人逃避的借口。”就听咣当一声,大厅的门一下子被撞开。逆光的身影落在我眼前最清晰的视觉范围里。
陆林霜神情大惊,一时间倏然挥手,几十个黑衣人顿时将场面团团围住。
我已经习惯了江左易这样力挽狂澜的出场,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竟是一个人来的。
“舒岚,不管我用什么样的理由想要把你推开。无可否认的,都是怯懦。
所以我……后悔咯。”
“江左易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从口袋里拽出个口罩:“因为你们的人很蠢,把我当汪小飞给带回来了。”
什么?!难怪我觉得他身上的这身衣服很熟悉——
“舒岚,这一次,我没打算躲在柱子后面。我一直在你身后,想跟你一起走的。
我想跟你去国外,去看叶子,陪你一起离开这里的危机与喧嚣。
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未来。
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