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唤一声舜英,笑着眼泪落了下来:“当年错怪舜英背负了我们的盟誓,这些年苦苦相思,痛断肝肠。”
陈皇后眼泪染满了长长的睫毛,颤颤说道:“都怪我,大婚前一夜,去了先生的屋中,却生怕先生会厌恶我不知羞耻。”
先生握住她手:“其时我心里千万种念头,却怕玷污了舜英。”
颤颤得握手相望,陈皇后轻唤着弥生弥生,朝他依偎过去,从来没有离得这样近,恪守着礼节,细水长流,若君子与君子相交,从不曾僭越,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只在每一次相望中,每一次共品诗文时,用默契的眼神传递彼此的情意。
斜阳已坠,天色昏暗下来,行人早已离去,各自的跟随知趣散开,城墙根柳树下,只余一对人影,月儿悄悄爬上柳梢,有稀疏的星儿眨着眼睛。
公冶先生换一声舜英,陈皇后低声答应着,公冶先生道“我想好了,舜英若继续做大昭皇后,我就做舜英的面首,我们一起荒淫无耻。”
陈皇后愣愣看向他,光风霁月的先生,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公冶先生又道:“舜英若愿意与我浪迹天涯,就跟着我走,我们四海为家,一起风流浪荡生儿育女。”
陈皇后依然愣愣得:“弥生最讲究的繁文缛节呢?”
“那些都是狗屁。”公冶先生狗屁二字说得毫不打磕十分顺口,“我信奉的礼教大义害了我,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告诉自己,若重来一次,定要将舜英抢走,师徒如何?师徒也能做夫妻,养育之恩又如何?报答的方式有许多种,不必搭进去半生。就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做一对天底下最自私的夫妻。”
陈皇后笑了,眼泪缓缓淌了下来:“是啊,弥生,当年我们,多傻啊,傻得纯粹并义无反顾,顾念着一切,惟独不顾念自己。”
“也没顾念彼此。”公冶先生伸出手臂,抱住她,收紧又收紧,唇吻上她的额头她的眼她的脸颊,停在她唇上,唇瓣相接,颤抖生涩笨拙。
陈皇后也贴着他的,低低说道:“就知道弥生不会勉强自己。”
身后有人颤颤喊一声爹,公冶先生不理,只紧抱着陈皇后,陈皇后挣脱开来,看向公冶先生身后,一位静雅的少女不置信盯着二人,少女身旁站着一位半大小子,锦衣华袍,不动声色朝陈皇后看了过来,眉目间颇有几分公冶先生的影子。
陈皇后大力推开公冶先生往后一退,指指他身后,大声道:“你的一双儿女?你,你竟然勉强娶了旁的女子,并与之生儿育女?太让我失望了……”
公冶先生看着蔷薇,目光中有些犹豫,唤一声舜英,陈皇后扑到面前,两手狠狠揪在他的短须上,一把揪下好几根,公冶先生嘶声中,如玉的下颌上数个血点浮了上来,委屈瞧向陈皇后,陈皇后朝手上一吹,将零散的髭须吹向他眼,公冶先生呛咳着后退,陈皇后哼了一声:“最讨厌留胡子的男人了,尤其是你,丑死了。”
说着话转身就走,公冶先生欲追,陈皇后一声令下,侍卫过来阻挡,铜墙铁壁一般将二人隔开,礼一声招呼,侍卫也冲了过来,双方剑拔弩张,公冶先生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从长计议。”
蔷薇喊一声爹,疑惑望向公冶先生,公冶先生叹口气:“蔷薇,容爹想一想。”
又看一眼礼,礼笑道:“先生放心,我会看护好蔷薇。”
公冶先生嗯一声,踮脚看着陈皇后上了轿子,前呼后拥而去,这些年过去,她比当年更美了几分,性子也更辣了几分,怅惘着说道:“过会儿吃小米椒拌饭去。”
礼一愣,“先生,太辣。”
公冶先生一笑,“辣,但是有滋味,且终身难忘。”又笑着嘱咐,“务必紧跟着陈皇后队伍。”
礼含笑说好,公冶先生抚上短须,沉吟说道:“年近四旬的人,若是不留胡子,是不是瞧着象是内官?算了,内官就内官,只要能陪在舜英身旁,被误作内官也好。”
礼在一旁笑道:“先生是真名士自风流,有没有胡子都一样。”
公冶先生喜出望外,蔷薇在一旁,望着陈皇后的队伍,默然不语。